商贩粗糙的手指贪婪地摩挲着那块水晶原石，指甲用力刮蹭着灰扑扑的石皮。一小块澄澈的晶体露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深藏地底的冰。他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手电筒，光柱急切地刺入晶体内部——刹那间，无数细密的、璀璨的金色发丝在光芒中显现、舞动，仿佛凝固的阳光，又像是某种活物沉睡的脉络。

是钛晶！

商贩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又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水晶之最！传说中的聚宝盆！他还用在这乌烟瘴气的黑市里，像条野狗似的争抢残羹冷炙？还用在乎那几枚叮当作响的银币？找到矿脉，他就是伦敦城里新的财神爷！

“当然！”商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用力拍了拍汤姆瘦削的肩膀，仿佛在拍打一座金矿，“只要你带我去！”他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笑容里全是钞票的咸腥味。

汤姆仰起小脸，回以一个天真又满足的笑容，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承诺。“那我们快走吧！”他催促着，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像只急于分享秘密的小鸟。

商贩精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狂喜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用力点头：“好，我叫些人一起去。” *多叫些人，多搬些石头！* 他心里盘算着，仿佛已经看到卡车满载着金光闪闪的矿石，碾压过黑市破败的街道。至于分享？哼，等到了地方……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些“帮手”闭嘴，或者永远闭嘴。宝藏，只能属于一个人。

汤姆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商贩低声吆喝，召集了五个同样眼神闪烁、孔武有力的亲信。他像个真正懵懂的孩子，对商贩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视而不见，内心却在冷笑。*叫吧，叫得越多越好。蠢货们聚在一起，不过是为沉船多添几块压舱石。* 他乐于看到贪婪的火焰将他们烧得更旺。

一行人避开其他商贩探究的目光，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悄无声息地爬上停在暗巷里的一辆旧卡车。引擎轰鸣，带着一股呛人的黑烟，驶离了混乱的黑市。

汤姆被安排坐在副驾驶座上。他身体微微紧绷，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那在他看来同样肮脏的皮坐垫，眼神里带着一丝对“高级玩意儿”的敬畏和生疏。在这个年代，汽车对于普通孩子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里的魔法车。

“哈哈哈哈……”开车的商贩瞥见汤姆这副“土包子”模样，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这笑声像滚雷一样在后车厢里炸开，引得后面那五个汉子也跟着哄笑起来，车厢里充满了快活而粗鄙的空气。汤姆越是显得卑微怯懦，商贩们心中那点“人上人”的优越感和对即将到手财富的狂热就越是膨胀。他们沉浸在金币的幻梦里，丝毫没察觉身旁这个“穷小子”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嘲弄的深渊。

汤姆完美地扮演着那个“拘谨的穷孩子”，面具之下，他的灵魂却在无声地狞笑。他太了解黑市了，了解那里滋生的东西——永无止境的贪婪。这种贪婪就像沼泽里的瘴气，吸入得越多，人就沉得越快，死得越透。他正是利用了这点，让这些贪婪的蛆虫自己爬向坟墓。

*快了……*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想象着冰冷黑暗的水底，那些挣扎的肢体被无形的手拖拽、撕扯，然后归于永恒的沉寂。那份扭曲的快意，像毒液一样在他血管里流淌，几乎要冲破那层精心伪装的皮囊。他甚至觉得，这比哈利买的那甜得发腻的生日蛋糕，更能“庆祝”他来到这个充满愚蠢和背叛的世界。

毒蛇早已盘起身体，在猎物最得意忘形的时刻，露出了淬着寒光的獠牙。

卡车颠簸着停在荒凉的海滩边。商贩们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岸上散落的水晶原石，啧啧称奇，仿佛看到了铺满一地的金镑。

“我是在水里面捡到那块漂亮石头的。”汤姆适时地开口，声音清脆，带着孩子气的炫耀，他伸出小手指着那片死寂的黑色水面，“里面还有好多好多呢！亮闪闪的，比岸上的好看多了！”

这句话像一道咒语，瞬间抽走了商贩们对岸上石头的所有兴趣。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那片平滑如镜、深不见底的黑色水域。是啊，岸上的不过是边角料，真正的好东西，像孩子手里那块无价的钛晶，肯定藏在深水里！*水底有矿脉！* 这个念头让他们热血沸腾。

六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贪婪彻底压倒了本就不多的警惕。他们迅速从卡车上搬下简易的水下探测器和绳索，七手八脚地脱掉笨重的外套，换上胶鞋。

噗通！噗通！

水花接连溅起，打破了洞穴里令人窒息的死寂。六个被黄金梦烧昏了头的男人，像六块沉重的石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孕育着死亡的水域。冰冷刺骨的黑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膝盖、腰部、胸口……水波荡漾开去，一圈圈涟漪如同水面咧开的无声狞笑。

水声哗啦，是他们踏入地狱的序曲。这声音在汤姆耳中，却比圣诞颂歌更悦耳。他静静地站在岸边，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注视着水面。

水下很快传来了动静。不再是探测器的嗡鸣，而是沉闷的搅动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深水里翻滚、撞击。接着，是压抑的、模糊的惊呼，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声音被水堵住，只透出绝望的碎片。水花剧烈地翻腾起来，黑色的水面上炸开一朵朵浑浊的白沫，像垂死者最后的挣扎。一只手臂猛地伸出水面，五指痉挛地抓向虚空，仿佛想抓住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随即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狠狠拖拽下去，消失无踪。水下的搏斗变得激烈而混乱，搅动着整个水域，水声变得浑浊而沉重，夹杂着无法分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和闷响。

岸上的汤姆，嘴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冰冷的弧度。他像一个欣赏自己杰作的艺术家，冷漠地注视着这场无声的死亡之舞。*挣扎吧，恐惧吧……然后，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 他感到一种掌控生死的、近乎神只般的快意。

时间在死寂的洞穴里缓慢流逝。水面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翻腾的泡沫越来越小，最终归于平静。涟漪一圈圈散开，最后也消失了。水面重新变得光滑如镜，倒映着洞顶嶙峋的怪石，仿佛刚才那场吞噬六条生命的惨剧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类的惊恐气息，证明着片刻前的疯狂。水面之下，冰冷的黑暗正无声地拥抱着新的“材料”，在环境的催化下，开始缓慢而不可逆转的转化——从温热的血肉，走向冰冷的、怨毒的永恒。

不够！远远不够！

孩子抿紧了嘴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站在岸边，削瘦的身影几乎要融入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像一只被巨大茧房包裹的幼虫，正贪婪地吸收着黑暗与死亡的力量，孕育着某种惊世骇俗的、令人战栗的东西。他死死盯着远处水域中央那个孤零零的小岛轮廓，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黑暗中燃起火焰。

*那里……终将是我的囚笼。囚禁所有我想囚禁的……*

他忽然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诡异、渗人的笑容。没有哈利的生日礼物？没关系。这六个新鲜的、正在转化的阴尸，勉强也可以算作一份……独特的贺礼。

*生日快乐，汤姆·里德尔。*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