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园的精致未能完全消弭林晚对“清净”的渴求,但至少让她享受了一段无人打扰的时光。此刻,她换下了旗袍,穿上了一套剪裁利落、质感极佳的米白色休闲套装,长发随意束起,戴着一副遮挡了半张脸的限量款墨镜。影七则换上了一身干练的深灰色裤装,如同一个品味不俗的私人助理,安静地落后半步跟随。
她们的目标,是姑苏城中最负盛名、也最为隐秘的一家奢侈品艺术廊。这里不对外挂牌,只接待预约的顶级客户,汇聚了苏杭地区乃至全国最顶尖的传统手工艺大师作品,每一件都堪称孤品。
林晚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她突然想看看,在机器复刻泛滥的时代,这里是否还藏着真正值得收藏的、独一无二的手工传承。她喜欢绝对的掌控,也欣赏极致匠心造就的“唯一”。
艺术廊内空间轩敞,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地打在陈列的珍品上:缂丝屏风流光溢彩,薄如蝉翼;紫檀嵌百宝的案几巧夺天工;一件件瓷器温润如玉,釉色流淌着时光的静谧。林晚步履从容,目光精准地扫过一件件展品,带着审视,也带着纯粹欣赏美的愉悦。
她的目光,最终被展厅深处独立展柜里的一件作品牢牢吸引。
那是一幅苏绣双面异色绣的《荷塘清趣》。正面看,是盛夏荷塘,粉荷亭亭玉立,碧叶连天,水波荡漾间游鱼嬉戏,色彩明丽鲜活,针法细腻到能看清花瓣的脉络和荷叶的露珠;翻转至背面,竟是一幅截然不同的《寒塘鹤影》!月色清冷,残荷枯梗,一只孤鹤独立水边,意境萧疏空灵,针脚同样精妙绝伦。正反两面,一夏一冬,一生机一寂寥,完美融合于同一幅绣绷之上,堪称鬼斧神工!旁边的标签注明: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顾秀英大师封山之作。
林晚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艳和志在必得的光芒。她对影七微微颔首。
影七立刻会意,走向一旁穿着素色旗袍、气质温婉的经理,低声而清晰地表明身份和购买意向:“林晚小姐,这件《荷塘清趣》,我们要了。”
经理显然知道“林晚”这个名字的分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恭敬:“是,林小姐,我立刻为您办理……”
“且慢。”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林晚和影七同时回头。
只见一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在五名身着深色西装、身形精悍却气息内敛的保镖拱卫下,正朝这边走来。男子身量很高,穿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中山装,面容清俊,气质温润如玉,眼神清澈坦荡,嘴角噙着一抹得体的浅笑。他的步伐沉稳,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气度,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刻意低调。
他走到距离林晚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先是被那幅双面绣深深吸引,流露出和林晚相似的惊艳与赞叹,随即才礼貌地转向林晚,微微欠身,姿态优雅:
“这位小姐,冒昧打扰。在下陈砚秋。”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语调不急不缓:“这幅顾大师的《荷塘清趣》,实乃在下心仪已久的珍品。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更胜传闻。”
林晚墨镜后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下文。
陈砚秋的态度依旧谦和,却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坚持:“家祖母下月八十寿辰。她老人家一生钟爱苏绣,尤喜顾大师的作品,毕生心愿便是能得一幅大师的精品传承下去,以慰平生。此幅《荷塘清趣》,意境高远,技艺登峰造极,更是顾大师封山之作,意义非凡。”他看向林晚,眼神诚挚,“在下深知此物珍贵,更知小姐亦是识货爱宝之人。只是……不知小姐能否割爱?将此绣品让与在下?全作孝心,圆家祖母一个夙愿。”
一番话,情真意切,进退有度。既点明了自身身份(陈砚秋,姑苏陈氏?),说明了非买不可的理由(孝心,八十大寿,祖母夙愿),表达了对宝物的珍视和对林晚眼光的认可(“识货爱宝”),最后才提出请求(“割爱”),姿态放得足够低(“让与在下”),却又丝毫不显谄媚或强求。
影七在一旁暗自点头。这个陈砚秋,比起之前那个自以为是又莽撞的周墨,段位高了不知多少。言语得体,理由充分,连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请求本身很难让人生厌。
然而,林晚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微微歪了歪头,墨镜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点玩味的弧度。她的声音透过墨镜,清脆,平静,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冷漠:
“陈砚秋?”
“我认识你吗?”
“我为什么要把我自己心爱的东西,让给你呢?”
“你有钱,我没钱吗?”
“你看不起谁?”
四连问,如同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陈砚秋营造出的温情脉脉的氛围!语气里的疏离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毫不掩饰!仿佛在说:你祖母的寿辰?关我什么事?你的孝心?值几个钱?我看上的东西,凭什么要让?
陈砚秋身后的保镖气息瞬间一凝,眼神变得锐利。陈砚秋本人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他预想过对方可能拒绝,但没料到会是如此直接、甚至带着点“蛮不讲理”的回应。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那份温润如玉的气度并未消散,反而更深沉了些。他没有动怒,也没有退缩,只是再次微微欠身,态度更加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