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命运的齿轮已被他以一种近乎狼狈的方式强行拨回正轨，看着关于魔法石的宏大戏剧已然按照他所知的剧本“开幕”，德拉科·马尔福决定，是时候退居幕后，让那些真正的“主角们”——哈利、罗恩和赫敏——登台表演了。

德拉科悄然将自己置于一个微妙的观察者位置。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常常看到那三颗颜色各异的脑袋——哈利乱糟糟的黑发、罗恩火焰般的红发、赫敏浓密的棕色卷发——贼兮兮地凑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周围堆叠着高耸如塔的厚重古籍：《神奇动物在哪里》、《中世纪魔法陷阱考》、《炼金术原理探秘》……阳光透过高窗，在布满灰尘的书页和少年们专注又兴奋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德拉科的角色，就是保持着他那完美的、带着一丝马尔福式疏离的假笑，安静地坐在旁边。他翻阅着一本《高级魔药制作》（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或者一本无关紧要的巫师笑话集，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他们压低声音的争论和发现。他等待着，等待着赫敏·格兰杰时不时转过头，用那双充满求知欲的棕色眼睛望向他，提出一些在她看来极其深奥的问题——比如某种古代如尼文的变体意义，或者某种稀有草药的替代品。而德拉科，则会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巧妙地引导她自己翻到正确的页码，或者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提示。

“哦！原来在这里！谢谢德拉科！”赫敏常常会这样欣喜地说道，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只是推动了她早已注定的求知路径。德拉科则回以一个矜持的点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这种扮演“博学又乐于助人”室友的角色，有时比直接当恶人更耗费心神。*他们正在挖掘的，不过是我早已走过的迷宫。* 他心中掠过一丝疲惫的优越感，*引导无知者走向已知的终点，本身就是一种讽刺。*

当图书馆的陈腐书卷气和三人组过于热烈的讨论氛围压得他喘不过气时，德拉科会选择离开。他的目的地很明确：去找文森特·克拉布和格雷戈里·高尔。

起初，这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马尔福优越感的“巡视”。他习惯性地恐吓他们（那曾是他无聊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享受着他们因畏惧而缩起的肩膀和躲闪的眼神。但渐渐地，这演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纯粹为了打发时间。无论被分到什么学院（德拉科对此始终耿耿于怀），克拉布和高尔似乎永远对“马尔福”这个姓氏心存根深蒂固的畏惧，本能地想要讨好。而德拉科，早已不怨恨他们。毕竟，他们的脖子上顶着的玩意儿，更多时候只是装饰品。他们在“曾经”的未来里表现出的不屑和最终的反水，只是冰冷地证实了：他们追随的是力量，而非忠诚。理解这一点，反而让他对他们生出一种近乎怜悯的宽容。

有时，当霍格沃茨的天气格外阴沉，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堡塔尖，冰冷的雨丝敲打着彩色玻璃窗，发出单调压抑的声响时，德拉科会彻底抛开图书馆里的“救世主三人组”。他像一条熟悉水道的游蛇，悄无声息地潜伏回斯莱特林地窖。他会找到那两个总是懒洋洋逃掉枯燥课程的克拉布和高尔（他们通常正霸占着最靠近壁炉的、最舒服的沙发），然后很自然地坐在那张曾经专属于他的、有着墨绿色天鹅绒坐垫的扶手椅上。

地底休息室的炉火燃烧着，跳跃着冷绿色的火苗，散发出干燥的、带着龙鳞木特有香气的暖意。窗外是黑湖深处模糊的幽暗，只有雨点撞击湖面和城堡石壁的迸裂声隐约传来。德拉科就坐在那里，烤着炉火，听着雨声，与那两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内容无非是哪个斯莱特林学生又出了洋相，或者斯内普教授今天又扣了格兰芬多多少分。克拉布和高尔笨拙地附和着，间或发出几声沉闷的笑。

在这一刻，氤氲的暖意、熟悉的布局、身边那两个虽然蠢笨但此刻显得无比“安全”的身影，会让德拉科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回到了从前，他还是那个骄傲的、无忧无虑的斯莱特林王子。壁炉的火光在他灰蓝色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惆怅。

*今时不同往日。*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雨丝，瞬间穿透那层温暖的幻觉。他不再是他们的一员，他选择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歧路。但同时，另一种更为强烈的念头又会不可抑制地升起，像炉火中突然爆裂的火星：*这一切还来得及阻止。* 他看着克拉布笨拙地嚼着偷藏的蛋糕渣（碎屑掉在了昂贵的龙皮沙发上），清晰地想起“未来”那场惨烈的霍格沃茨之战，想起在燃烧的、布满瓦砾的有求必应屋里，为了争夺拉文克劳的冠冕，他曾多么恐惧会永远失去这两个从小跟在身后的跟班……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此刻依然清晰。而现在，他们还在，霍格沃茨还在，一切都还有机会。这份沉重的“来得及”，既是希望，也是压在他肩头的巨石。*我背负的，是改变未来的可能，也是守护过去的责任。*

万圣节前夕，德拉科敏锐地察觉到赫敏·格兰杰的状态不太对。她不再活力四射地泡在图书馆，甚至在公共休息室也常常红着眼睛，避着人走。德拉科努力回忆着“上一次”万圣节之前发生了什么，记忆有些模糊——大概又是罗恩·韦斯莱那张没把门的嘴说了什么伤人的蠢话。

他决定采取迂回策略。趁着一次只有他和哈利在宿舍的机会，德拉科状似随意地靠在四柱床柱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用魔杖尖戳着漂浮的羽毛笔，一边问道：“哈利，赫敏怎么了？她看起来……嗯，不太高兴？”

因为尚属幼年，哈利·波特那双着名的碧绿眼睛在烦恼时会显得格外水润，像两汪清澈见底的翡翠湖。此刻，那湖面正泛着明显的涟漪。他焦躁地抓挠着自己本就乱糟糟的黑发，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困惑和沮丧：“别提了，德拉科。罗恩和赫敏相处得一点都不愉快！实际上……他们简直彼此厌恶！”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罗恩说了些……关于她的话，很难听。赫敏很伤心。”

（囧）

德拉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未来”罗恩和赫敏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以及他们最终生下那一窝同样头发蓬乱、精力旺盛的小韦斯莱们的景象。这强烈的反差实在太过戏剧性，他完全无法克制住脸部的肌肉。一个极其古怪的、混合着荒谬、嘲讽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命运弄人的感叹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嘴角抽搐，眉毛挑起，眼神复杂。

哈利显然注意到了，困惑地眨了眨眼。

德拉科迅速收敛心神，无奈地重新挂起他那标志性的假笑，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他走过去，动作自然地伸手搂住了哈利的肩膀（这个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带着一种刻意的引导意味），带着他往公共休息室外走。“好了，别为韦斯莱和格兰杰的纠葛烦恼了。说点开心的，”他巧妙地转移话题，灰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在霍格沃茨，万圣节的晚餐一向盛大得离谱。猜猜看，今晚我们能吃到什么？”

在那尚显浅薄的对救世主的认识中，德拉科早已发现，哈利·波特是个对食物有着朴素而执着热爱的巫师。尤其是在德思礼家常年被克扣伙食的背景下，霍格沃茨丰盛的餐桌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