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砰”的一声闷响，像重锤砸在寂静的房间里，也狠狠砸在汤姆的心上。

偌大的空间瞬间只剩下汤姆一个人。比利呢？那个胜利者早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哈利跑了，留下他独自面对这骤然空旷得令人窒息的书房和炉火也驱不散的寒意。

汤姆坐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阴影里的石雕，一动不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将他分割在明暗之间，他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被暗影吞噬。

*嘶……汤姆……* 细微的嘶鸣声响起。一条冰凉滑腻的小蛇从他的袖口悄然探出头，它敏锐地感知到了主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凝固的绝望和冰冷。它小心地沿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用冰凉的身体轻轻蹭了蹭汤姆同样冰凉、失去温度的脸颊。

孩子木然地伸出手。蛇乖巧地盘绕在他的掌心，小小的脑袋依赖地蹭着他的手指，传递着它所能给予的唯一安慰。汤姆低下头，凑近掌心里这唯一不会背叛他、不会用异样眼光看他的生灵，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他害怕我……”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那个‘他’。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人。*

蛇昂起小小的头，困惑地吐着信子。它的小脑袋瓜子实在无法理解人类如此复杂难懂的情绪。它不明白，为什么汤姆明明那么渴望那个绿眼睛男人的靠近和温暖，却总是用比利那种虚伪的假笑和冰冷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它更想不通，为什么那个男人明明会在深夜，当所有人都睡着后，悄悄来到汤姆床边，就那么盘腿坐在地板上，沉默地、长久地注视着假装沉睡的小主人（它无聊地数过呼吸，至少有七八分钟那么久！），眼神里有着它看不懂的沉重东西，却始终不肯像拥抱比利那样，张开手臂，给它的汤姆一个简单的、温暖的拥抱？*他为什么不抱抱你呢，汤姆？他明明看了你那么久……* 蛇的小脑袋被这复杂的逻辑彻底搅晕了。

*要是没有那个讨厌的比利就好了……* 蛇的思维滑向更简单、更直接的解决方案，带着冰冷的杀意和食欲。*没有比利，小汤姆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而且，*没有比利，我就可以一口吞掉那只整天咯吱咯吱啃个不停的、肥得流油的蠢兔子了……那味道一定很香……*

哈利几乎是撞进自己的卧室，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无法形容刚才那一刻的感受，那感觉太复杂、太沉重，像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内脏。

那幅画……那个用白色蜡笔在黑色背景上清晰勾勒出的骷髅……像一个最恶毒、最精准的诅咒，瞬间撕裂了他所有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不是蜡笔的线条，而是戈德里克山谷那个恐怖的夜晚，刺眼的绿光闪过……父母无声倒下的身影……他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个名字——汤姆·里德尔。不，不是眼前这个四岁的、缩在椅子上的小男孩，而是那个在孤儿院的阴影里长大，眼神阴鸷、天赋惊人，最终一步步踏入深渊，变成蛇脸怪物的男人。他想起冥想盆里看到的冰冷记忆：少年里德尔如何冷酷地陷害海格，如何残忍地杀害自己的父亲一家……最终变成那个笼罩整个魔法界的恐怖阴影——伏地魔。

每一次，当他试图将目光投向那个也叫汤姆的孩子，那个他亲手从孤儿院带出来的、曾经那么小那么软、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婴儿……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痛楚和恐惧就攫住了他。他曾在心底一遍遍地发誓：*他只是个孩子，一个无辜的孩子。我要给他爱，给他光明，给他一个和‘那个人’完全不同的未来。*

可是，当小汤姆一天天长大，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越来越熟悉——那是属于里德尔的、洞察人心的锐利和冰冷；当他脸上偶尔流露出的高傲、算计、漠然的神情，与冥想盆里年轻伏地魔的面容诡异地重合；当他的思维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缜密和……那种对生命近乎冷酷的漠视（哈利不止一次发现比利那只宝贝兔子会莫名其妙地受伤，而汤姆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样子）……哈利就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他无法再坦然面对那双越来越像“他”的眼睛。

那幅骷髅画，像一个残酷的预言，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牢笼：*他在长大，他在变得越来越像‘他’……那个我命中注定的死敌。* 这个念头像带着倒刺的毒藤，死死缠住他的心脏，每一次试图靠近汤姆的努力，都变成一场与内心巨大恐惧的艰难搏斗。他的僵硬，他的退缩，并非因为厌恶眼前这个孩子本身，而是因为他无法承受那孩子身上日益清晰的、属于另一个恐怖存在的、宿命般的影子。每一次与汤姆的对视，都像是一场无声的、跨越时空的审判，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