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歪说：“看到了。刚刚她从院子里偷了一匹马，急匆匆往西城那边跑了。怎么？她犯了什么事？”

“我们快追。”女道士说。

“等等。”男道士说，“你怎么知道她是偷的马？”

没错，一个不认识的女子骑马跑了，你怎么知道是偷的？小歪说谎说得太糟了。暮霞手握着剑柄，准备好。

小歪说：“因为那匹马我认识，是李大官人的。怎么？难道她是大官人的亲戚？”

女道士说：“师弟，你在干什么？我们要不赶紧追，等她进了市集，想找人就难了。你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舍不得抓她？”

“我没有。”

飞剑破空的声音，然后外面安静了。

过了一阵，小歪搬开稻草。“出来吧，他们已经飞远了。”

暮霞说：“多谢你。我得赶紧离开这里，万一他们又回来。”

“等等，你就这样走？这四方都是平的，他们从天上一下子就看见你了。还有，你想去哪里？”

这一问，把暮霞问懵了。的确，我现在要去哪里呢？“我想去侯府打听一些事情。可是，他们把我赶来出来。”

“嗯，我看到你从安定侯府出来。一开始我没认出你来，等认出来的时候，朱八已经盯上你了。我担心他对你做坏事，所以跟了来。他这个人很坏，你要小心。”

“他打算下药给我喝，不过被我反灌翻了。”

“厉害。我们快走，等朱八醒来，可能比道士还棘手。但你不能这个样子走。”

很快，暮霞就在小歪的指导下变装了。她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脸上涂着泥巴，身上裹着一块脏兮兮的麻布，剑也用布裹好、藏在袖子里。草帽和麻布上不知道存了多久的汗味，直冲她的鼻孔。暮霞很想把它们全扯下来，再跳进水潭里泡一整天。

“瓜瓜大仙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若是有他在，你打听消息就简单多了。”

暮霞黯然，叹息。“瓜瓜死了。你要带我去哪里？这不是去安定侯府的路。”

“去观音寺。观音寺离这里很近，每个月初五，慧果法师开坛讲经，早中晚施粥三次。那粥用料多，还特别好喝，很多人专门来领粥。我们只要混在其他人里面领粥，再一起回城，就不会被发现了。”

“这主意不错。”

“你去侯府到底想打听什么？”

暮霞已经得到了教训，直接说我是侯府的小姐，很难令人相信。“我——我从小就被其他人收养，现在我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可能在侯府中。”

“哈哈，我看你就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原来和侯府沾亲带故。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安定侯府的女管家今天有可能会来观音寺听讲，并替小姐祈福。”

“太好了。”

“也别想得太好，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靠近她们。”

“一定能。”

“但愿菩萨保佑。以后你认了亲，可别忘了提携我啊。”

“好的。”

观音寺在泰山娘娘庙的南边，离得不远。这儿不如那年所见泰山娘娘庙会那么热闹，但一路上车和行人都挺多。现在已经过了中午施粥的时间，但仍然有不少乞丐在门口、墙根坐着躺着，等着晚饭时分的粥。小歪带暮霞也找了一块空地，他坐下。

暮霞说：“我不要坐下，我们快去问问，侯府的管家有没有来。”

“姑奶奶，你赶紧坐下来。别以为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像乞丐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假装的。”

暮霞坐下。小歪又从背上的包袱里拿出第二块又脏又破的麻布，盖在她身上。不得不说，和第二块麻布一比，小歪之前给她裹在身上那一块麻布真的非常干净体面。

小歪说：“就这样，你假装靠着墙睡觉，最好把脸也用草帽盖上，免得又有人打你的主意。我去帮你问，侯府的人有没有来。”

暮霞听话靠着墙坐在地上，但是用那顶臭草帽盖着脸，她实在做不到。她微眯双眼，看小歪慢吞吞地一边走一边跟各个乞丐打招呼，然后和坐在台阶旁边那一群乞丐聊了一阵。

小歪回来，坐到暮霞旁边。“侯府有人来，而且还没走。两个管家，范大娘和吴大娘今天都来了。”

“那我们进去。”暮霞一边说一边起身。

“姑奶奶，就我们这样，知客僧会让我们进去？你没看见门口写着‘只有缘人方可踏入’？我们这样子，能是什么有缘人？”

暮霞看了看小歪指的方向，那是门口两根柱子上刻的一副对联：佛门广大，只有缘人方可踏入。苦海无边，惟自觉者才能回头。她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这对联应该不是你说的意思。”

“哈哈，我没读过书，这还是别人念给我听的。这个不重要，反正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走进去。就算你脱了乞丐装扮，假装上香，进了第一道门，也到不了管家们休息的院子。”

“我们可以翻墙啊。你知道她们住的院子大概在哪里吗？”

小歪不知道观音寺内的情形，毕竟他没有进去过。他们沿着围墙向后院走，一直走到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地方，隔着墙听了听，里面也很安静。暮霞摘下草帽，脱下麻布伪装，提着小歪的胳膊，跳上围墙。好吧，反正暮霞跳上了围墙，而小歪只上去了半截身子。

“抱歉，我忘记了，你比瓜瓜高得多。”暮霞说。

小歪手忙脚乱一顿动作，终于整个人趴上了围墙，但是他的棍子掉在了墙外。“厉害，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这么高的围墙，你居然能带着我跳上来。”

下去就简单多了，暮霞落地时静悄悄地，而小歪却发出了“砰”地一声。他们落在一个小院子，里面有假山亭子什么的。没等他们看清楚，就有三条大狗无声无息地从山石后扑了出来。它们长着黑色长毛，眼睛半掩在长毛里，露出凶光。一只狗跳了起来，对着暮霞的脸张开大口、露出尖牙，另外一只却去咬她的小腿。暮霞急忙躲避。“刺啦”一声，她的左边衣袖被狗的爪子扯了下来。匆忙间，她看见第三条狗追着小歪跑远了。暮霞拔剑，对着两条狗的眼睛快速刺过去，那两条狗回身躲避。要不要干脆杀了它们？算了。暮霞急奔几步，跳上隔壁的院墙。那两条狗追到了墙下，试图跳起来再咬她，但失败落地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警告声。暮霞对它们做了一个鬼脸。不远处，小歪也成功地爬上了一棵树。几个和尚朝小歪的方向跑过去，看来小歪要被赶出去了。暮霞赶紧跳进隔壁院子。

香樟树下，几个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暮霞，其中一个还把茶杯失手了。就在茶杯快要落地时，暮霞用脚接住，再直直地踢起来，用左手接起，还给拿茶杯的女人。那个中年女人像看见鬼一样害怕地看着她。

“抱歉，打扰了，请问你们是安定侯府的人吗？”暮霞说。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一个穿青色衣衫的女子，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全身干净利落。“没错，我是吴大娘，在安定侯府打理些家务。姑娘有何见教？”

“你就是侯府的管家娘子吧？我叫暮霞，我想进侯府做事。”暮霞想好了，也许侯府丢失孩子是一件极私密的事，只有侯爷夫妇才知道，所以要直接去问他们才行。

吴大娘还没说话，刚才吓呆那个女人先说话了。“侯府现在不需要丫鬟，更不需要这样没有礼数，随意闯入的小丫头。快把她赶出去。”最后一句是对身边的丫鬟们说的。

丫鬟们看着暮霞手中的剑，互相看看，犹豫着走过来。

那个女人又说：“去找知客僧，带人来赶。”丫鬟们争先恐后往院门外跑。女人急忙喊：“去一个就行，其他人过来，保护我们。”

吴大娘笑着说：“都回来，不用去。我一向以为范嫂子有大将风范，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慌，没想到也会害怕。不要紧，我看这姑娘定不是小偷强盗。”

范大娘啐了一口，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跟着侯爷夫人上过战场杀过人。正常人冷不丁地看见一把剑，上面还带着血，能不怕吗？”

暮霞看了看自己的剑，确实，放倒那四个乞丐后，没有擦干净。她收剑回鞘。“刚刚有三只大狗追我，我才拔剑的，并不是想吓唬你们。”

吴大娘说：“我看姑娘有一身武艺，还有宝剑在身，定然有家门师承，怎么会想要到侯府做事？”

“我的亲人，全死光了，我在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地方可以去——”暮霞声音哽咽，想起了红姑和瓜瓜。

吴大娘叹了口气，“苦命的孩子。他们怎么死的？”

总不能说他们被妖王杀死了，那要解释的事情可就太多了。暮霞只好说：“被火烧死的。”

“难怪你无家可归。”吴大娘说，“我们就收下她吧。今年年末，小姐的好事大约就到了，她这模样、这武艺，给小姐当贴身丫鬟正好。”

范大娘说：“那怎么行？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能进侯府？”

“得了吧，侯爷夫人从来没有这种讲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我决定收下她了，若有什么不是，我一力承担便是。”

“吴姐姐既如此说，带她回去便是。我有些头痛，先回房休息一下。”

暮霞很开心，这也太顺利了。“多谢吴大娘。”

“你跟我来。”吴大娘将暮霞带进另外一间禅房，让小丫鬟们退下。“我就奇怪了，范嫂子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么害怕。”

“不就是看到我的剑吗？”

吴大娘摇头，“不，她看的是你的左手，不是右手。”吴大娘牵起暮霞的左手，仔细打量。因为袖子被狗扯下来，暮霞的左胳膊光溜溜露在外面。“这个白色的，是胎记？”

暮霞看了一眼，她从小就有的胎记，像一匹奔跑的马。“没错。形状是很特别，但是也不至于吓人啊。”

“的确不吓人。范嫂子没有认出你的脸，却认出了你的胎记。有趣，她到底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呢？”

“所以，你很乐意收下我，只是因为她害怕了？”

“傻孩子，收下你可以有很多个理由，你选择你乐意相信的那个理由就好。你先出去吧，让小莲带你去洗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