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整戈待发(1 / 2)

濡须口的水寨,此刻已换了人间。

刘基庞大的舰队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在破晓的微光中缓缓驶入。船首劈开的江水发出低沉的呜咽,浪花拍打着新主的船舷。旗舰“镇海”号如一座浮动的城池,巨大的“刘”字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阴影沉沉地覆盖了江东水寨的残破寨墙。

吕蒙站在主寨箭楼冰冷的垛口边,江风裹挟着铁锈与硝烟的气息,刺得他鼻腔发酸。脚下,是他昨日还誓死守卫的营盘,此刻却成了他亲手献上的祭品。江东水军残存的战船——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艨艟斗舰,此刻如同被拔去了爪牙的困兽,被刘基舰队巨大的楼船和艨艟分割、包围、驱赶,在狭窄的水域里笨拙地调头、靠拢。甲板上,江东士卒们茫然地站着,像一群离了水的鱼,惊惶、麻木、绝望,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呜咽。他们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被拖拽着驶向指定泊位的熟悉战船,又惶惑地投向箭楼上吕蒙的身影,那里曾是他们的主心骨,如今却成了无法解读的谜团。

“当啷!”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自身后传来。吕蒙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贾华,那个昨夜还欲拔刀相向的忠勇副将,此刻终于彻底崩溃,环首刀脱手坠地,整个人也颓然瘫坐在箭楼的木地板上,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

“贾将军……”鲁肃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他走到贾华身边,没有搀扶,只是将一件深青色的外袍轻轻披在他颤抖的肩上。“大势如此,非人力可挽。伯符将军、公瑾都督在天有灵,亦不愿见我江东子弟尽数埋骨于此绝地。今日之辱,非战之罪,乃天命也。”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江面,投向东南方那片沉沉的、属于吴郡的黑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活着,比什么都强。江东的血脉,总要有人传下去。”

鲁肃的话,像冰冷的江水,浇灭了贾华最后一丝拼死一搏的灰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与冰冷的绝望。他身后的亲兵们,也一个个垂下了手中的兵器,眼中充满了死灰般的黯然。

陈宫沉稳的脚步声踏上了箭楼的木梯。他依旧一身玄色深衣,外罩灰色斗篷,面容沉静如水,仿佛眼前这翻天覆地的景象不过寻常巷陌。他对着鲁肃从容一揖:“子敬先生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保全江东万千生灵,此等胸襟,宫感佩万分。”目光随即转向吕蒙,微微颔首,“吕将军当机立断,功莫大焉。左将军已在‘镇海’号上,静候将军登舰叙话。”

“登舰?”吕蒙的喉咙有些发紧,昨夜那份火漆封缄的降表,此刻仿佛还残留着怀中的余温,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复杂心绪,从怀中取出那个封着火漆的油布筒,双手递向陈宫,声音低沉而清晰:“濡须口水寨主副寨门、浮桥锁钥、大小战船七十三艘、守寨将士名册辎重图册,尽在此降表之中。请陈先生转呈左将军。罪将吕蒙,恭候王师入寨!”

陈宫郑重接过那微沉的油布筒,入手的分量仿佛承载着江东半壁江山的重量。“将军深明顺逆,功在社稷,何罪之有?”他肃然道,随即对身后一名护卫吩咐,“发信号,请左将军舰队入寨受降!”护卫立刻走到垛口,取出一支造型奇特的铜哨,放入口中。下一刻,一种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尖锐哨音,如同鹰唳般刺破晨雾,远远传了出去。

哨音刚落,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濡须口外那无边的黑暗深处,骤然亮起了无数灯火!星星点点,迅速连成一片璀璨的光河,由远及近,浩浩荡荡!低沉的号角声如同滚雷般从江面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庞大的舰队轮廓在灯火中显现出来,巨大的楼船如同移动的山岳,艨艟斗舰如群鲨环伺,船帆上巨大的“刘”字大纛在火光映照下猎猎招展。无数船桨整齐划一地破开水面,发出低沉而震撼的轰鸣,朝着洞开的濡须口水寨,缓缓驶来!

庞大的战争机器碾过江水的低沉轰鸣,如同巨兽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终淹没了水寨内所有的嘈杂。无数火把的光芒从那些如同移动山峦般的楼船上投射下来,将整个濡须口水寨照得亮如白昼,也映亮了每一张江东士兵的脸——惊惶、茫然、恐惧、绝望,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麻木。

“镇海”号旗舰,宛如一座浮动的钢铁堡垒,稳稳停泊在水寨主泊位。宽阔的甲板上,身着玄甲、手持长戟的“十杰营”精锐如雕塑般肃立,甲胄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幽光。舰桥之上,刘基凭栏而立,深青色的披风在江风中翻卷。他并未披挂重甲,只一身玄色常服,腰间悬着那柄象征性的佩剑“定秦”,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地俯瞰着脚下这片新归的疆土与水军。他身旁,张辽按剑侍立,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水寨的每一个角落,确保万无一失。

吕蒙在两名“十杰营”军士的引导下,踏上了“镇海”号坚实的甲板。脚下传来的触感,是冰冷的钢铁与厚实的硬木,与江东战船那种熟悉而温润的木质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陌生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步履沉稳地走向舰桥。

“罪将吕蒙,拜见左将军!”吕蒙在刘基身前五步处站定,躬身抱拳,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刘基转过身,目光落在吕蒙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深邃如渊,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最深处。“吕子明,”刘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江风,“弃暗投明,免江东生灵涂炭,此非罪,乃功。免礼。”

“谢将军!”吕蒙直起身,目光不可避免地与刘基身后的张辽短暂相接。张辽的眼神平静无波,既无鄙夷,也无热络,只有纯粹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新纳入库的兵器。这目光让吕蒙心头微凛,却也莫名地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定——在这里,成败功过,似乎只凭实力与价值说话。

“江东水师,久负盛名。”刘基的目光投向水寨中那些被分割包围的江东战船,“然观其舰船,大小不一,制式各异,甲板老旧,桨舵磨损。如此军容,如何能纵横大江,拱卫疆土?”他的话语平淡,却字字如锤,敲在吕蒙心上。这是事实,江东水师虽勇,但装备陈旧、缺乏统一标准的问题由来已久,在刘基这支钢铁舰队面前,更显寒酸。

“将军明鉴。”吕蒙沉声应道,“江东财力物力有限,水师维系,已属不易。更新舰船,非一日之功。”

“非一日之功,亦需立竿见影。”刘基语气不容置疑,“即日起,濡须口水寨划归‘镇海’舰队序列,所有江东归降舰船、人员,由你吕蒙暂领,协助工部少府监特使进行整编改造。首要之务,便是‘标准化’。”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工部少府监深青色官袍、面容精干的中年官员已上前一步,向吕蒙拱手:“下官少府监丞杜衡,奉左将军令,主持此次整编。请吕将军配合。”

“标准化?”吕蒙对这个词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