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凡心去世满一年,帝后大婚也近一年。
没有圆房。
在朱珠成亲的两天前,徐凡心自杀身亡,王朝新任的皇后娘娘伤心欲绝。
从脱下皇后喜服的奢华贵冠开始,朱珠就再也没穿过她最爱的鲜丽红衣。
正红大紫的各色凤袍是帝后大婚前,宫内尚衣局精料巧工,连夜赶制而出。朱珠拒绝穿戴,着一身素色缟素衣裙,只差头戴一朵麻线堆花,就是未亡人为丈夫守孝的打扮。
家里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是恩爱夫妻。万绿丛中一点红,朱珠是家族里唯一的娇女,在禹都门阀森严的大家族长大,她从不知烦恼为何。
再受宠的女儿,在大家族里也是要学习仪态礼仪,无形又紧箍的束缚是她身为贵女,自小享受荣华富贵需要付出的代价。
徐凡心常告诉她
“珠珠,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要想,你就好比瓷釉,完美无瑕是你,有瓷胎有裂痕也是你,优点缺点都是你来到世间的痕迹,你就是你,你不增不减,就是最可爱的小宝贝。”
在徐凡心眼里,她就好似没有缺点。只有在徐凡心面前,她的思想和灵魂享受到了没有边界的自由,可以大笑大哭,快乐的疯闹。
朱珠自小就理所当然的要嫁给徐凡心,她认为嫁给徐凡心会是她最幸福的归宿。
顾烨城没有为难她,命尚衣局重新制作皇后规制的常服和朝服,统统做成浅素或白色。
朱珠再如何伤心,自己慢慢想开吧。
这一年来,顾烨城也经常精神不羁,日夜酒酿不离身,浑浑噩噩,自顾不暇.......
皇帝陛下登基满两年,年二十八岁,膝下无子嗣。
朝臣皆忧,纷纷劝谏陛下广撒甘霖,恩泽后宫。
尤其与皇后娘娘的龙凤合衾迟迟未行,臣子皆焦灼。
皇后娘娘冷冷淡淡,皇帝陛下性致缺缺。
顾烨城没兴头强迫朱珠,每日与柳风絮喝酒厮混。
一日,西北大捷,将士凯旋,君臣畅饮庆贺。
皇后娘娘一身素白曳地凤袍,素雅奢贵。
攻破西域王庭的边防,这一年来,顾烨城第一次真正的畅快高兴。
朱珠冷眼旁观,贵气高耸的精致发髻只点了一抹珠翠,还在坚持着为死去的人守孝。
一张精致大气的容颜如璀璨明珠,粉黛未施,眸光扫过大殿里大肆庆贺的场面,和龙椅上醉醺醺的顾烨城。
朱珠只觉得恶心。
淡漠的眼神从顾烨城身上收回时还夹杂着散不去的毒恨,加深了迤逦瞳孔里的幽深暗芒,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冷漠弧度。
皇帝陛下执意攻打西域王庭,针对的是谁?是西域王庭新上任的君主燕炀。
就是那个徐凡心生前,追逐在白纱广袖的屁股后面,咧开一脸灿笑,一日表白八百回的燕炀。
顾烨城啊顾烨城,你不惜生灵涂炭打破大禹跟西域数百年的和谐,不过是为一己私欲,你针对燕炀,是为了证明什么呢?
莫小北,陆卓文,张二虎都已经不加掩饰的撕破脸回了梧桐镇,你将辞官奏书压在御案上落了一年的灰,迟迟不批的原因是什么呢?
你对我毫无爱意,却锦衣玉食的养在凤仪宫,放任一国皇后为其他男子着一身素衫守孝,又是为了什么?
染着素粉蔻丹的指甲死死掐住掌心,凤袍的白衣广袖划过凤坐的臂垫,朱珠起身离开,未向皇帝施半个礼,甩袖离去,只留下一个拖尾白衣的背影。
饶是习惯了皇后娘娘对陛下的态度,宴席上的群臣还是瞬间静默,收去先前的几分随意,规矩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只挨着半个屁股,大气不敢出。眼尾有限的视线里落到垂在地面的墨色秀金线的龙袍下摆,熠熠生辉的金线,奢华沉重到透出类似残忍的气息。
醉眼朦胧的深邃眼眸从消失的那抹素白身影的方向收回,随意的抬了抬衣袖,嘴角勾起看不出情绪的笑。
“诸卿,自在畅饮便是,你们娘娘就是这个脾气......”
语调平和,听不出怒意,席间上百位的大臣却不敢将气儿喘匀,只因龙位上的帝王近一年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有许多无意间触犯天颜的大臣消失在朝堂,人人自危的只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应承。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
收到一句句语含畏惧的附和,毫无征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从胸襟上的蛟龙处往外扩散,顾烨城感到能刺痛心脏的孤寂再一次席卷蔓延,从躯体漫到瞳孔,瞳孔的空洞再一次加重,愣愣的疑惑。
这,就是他要的无上权力?
这,就是挣脱许凡心掣肘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