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的寂静中,院门口传来清晰的踩水声。
街道办的王主任穿着长筒胶鞋,深蓝的裤腿上溅满了泥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满腿泥浆的年轻办事员。她锐利的目光像两把刷子,冷静地扫过院中积水的洼坑、临时搭起的遮雨棚、接水的盆盆罐罐,目光在何雨柱借来的那卷厚重帆布上停留了一下。
又扫过正在帮忙的豆爱国母子,最后,落在了那三个如同泥塑木雕般狼狈的管事大爷身上。她的视线在易中海那张疲惫、沉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灰败面孔上停留了片刻。
没有预想中的疾言厉色。王主任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西跨院那扇已经熄了灯的窗户。
“嗯,” 她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心上,“遇到事,知道组织起来,该上报上报,该抢修抢修,不藏着掖着,也不乱摊派。” 她的目光再次掠过易中海,勉强及格的确认。
“这才像点管事大爷的样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后续修缮,街道会派人来看。该申请的费用,按程序走。”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疾言厉色。但这句这才像话,落在易中海耳朵里,却像一枚烧红的铁钉,狠狠地楔进了他的颅骨。它冰冷地盖棺定论,将他昨夜那番耗尽心力、甚至不惜弄伤自己的表演,钉在了一个勉强及格的位置上。这就是王主任新的、最低限度的认可。
阎埠贵闻言,下意识地挺了挺佝偻的脊背,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眼镜,那镜片后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混杂着庆幸和精明的光。刘海中则像被抽了一鞭子,挣扎着想从那把湿漉漉的破藤椅上站起来,脸上挤出混合着讨好、如释重负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谄媚笑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王主任没再看他们,仿佛三人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她带着办事员,转身,踩着浑浊的积水,径直走向漏雨最严重的王家查看情况。泥水在她胶靴下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易中海依旧像根钉子般钉在原地,纹丝不动。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沿着松弛的脸颊皮肤,缓慢地、固执地滑落,最终滴进早已湿透、紧贴着锁骨的冰冷衣领里。他望着王主任那深蓝色、沾满泥点的背影消失在王家门内,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目光越过一片狼藉、湿漉漉的屋檐,投向雨后初霁的天空。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撕扯开,缝隙里,几缕微弱却异常锋利的淡金色阳光,如同淬火的刀锋,骤然刺破灰蒙的天幕,直直地照射下来。
那光,冰冷、稀薄,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澄澈,落在湿漉漉、反着水光的青瓦屋顶上,落在低垂滴水的槐树叶上,也落在他浑浊而冰冷的眼瞳里,反射出细小、刺眼、毫无温度的光斑。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豆爱国正和母亲李秀兰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两人一起走回了西跨院。他也瞥见何雨柱正指挥人小心地收起那卷珍贵的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