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苏松税赋重地,松江府城虽也笼罩在魔劫恐慌之下,但因距离运河主干道稍远,又有府尊李崇德强力弹压,尚算维持着表面的秩序。城高池深,守军戒备森严,宵禁严厉。富户商贾虽惶惶不可终日,但庞大的财富积累和坚固的坞堡高墙,给了他们一种虚假的安全感。府衙之内,李崇德更是日日设宴,召集城中头面人物,试图以酒色麻痹恐惧,维系着摇摇欲坠的体面。
夜色如墨,寒星黯淡。松江府城高大的城墙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护城河早已结了一层薄冰。
城墙西北角,一处因年久失修而略显低矮的僻静角落。寒风呼啸,吹动枯黄的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城头守军抱着冰冷的枪杆,缩在垛口后,咒骂着鬼天气,警惕心被寒意冻得麻木。
黑暗中,芦苇丛的阴影里,一个佝偻、湿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贴上了冰冷的城墙。正是初步化形后的魔物朱高煦!它覆盖着暗红鳞甲的身躯紧贴着砖石,四肢末端的利爪如同壁虎般牢牢吸附着缝隙,冰冷的血瞳在黑暗中闪烁着狡诈而饥饿的红光。它仰头,扭曲变形的口鼻微微翕动,贪婪地捕捉着从城内飘出的、混杂着酒肉香气和无数鲜活生命气息的诱人味道。尤其是那府衙方向…汇聚的生命能量最为浓郁!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毒蛇吐信的嘶鸣。四肢猛然发力!覆盖着粘液的暗红身躯如同鬼魅般,在陡直的城墙上留下几道湿痕,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翻越了数丈高的城墙,轻盈地落入墙根下的阴影里。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城头昏昏欲睡的守军毫无察觉。
府衙后花园,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掩盖了夜风的呼啸。花厅内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府尊李崇德高踞主位,肥硕的脸上油光满面,正举杯与席间几位富态乡绅推杯换盏。席间山珍海味罗列,舞姬身着薄纱,在柔软的地毯上扭动着腰肢。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一派末世狂欢的景象。府衙的护卫大多集中在正门和前院,这守卫森严的深宅内院,反而因主人的自信而相对松懈。
魔物如同暗夜的幽灵,沿着府衙后墙高大的阴影快速移动。它敏锐地避开了几队巡逻的护卫,循着那诱人的香气和鼎沸的人声,轻易找到了灯火辉煌的花厅。它潜伏在一丛茂密的、挂着冰凌的芭蕉树后,血瞳透过窗棂的缝隙,贪婪地窥视着厅内醉生梦死的人群。那浓郁的生气、那丰沛的血肉气息…让它胸口的肉膜巨口在鳞甲下不安地蠕动,粘液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地,瞬间腐蚀出一个微小的坑洞。
时机…到了。
“吱呀——” 花厅侧面一扇虚掩的、供下人进出的小门,被一股阴风吹开了一道缝隙。
门口的护卫打了个哈欠,嘟囔着:“这鬼风…” 下意识地探头出去想关门。
就在他探头的刹那!
一道暗红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芭蕉树后射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护卫只觉得脖颈一凉,剧痛尚未传来,整个视野便天旋地转!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无头的躯体喷涌着鲜血缓缓倒下,以及一张在眼前无限放大的、覆盖着鳞片、滴淌着粘液的狞恶怪脸!
“嗬…” 魔物一口咬碎了护卫的头颅,如同嚼碎一颗多汁的果子,粘稠的红白之物从它嘴角溢出。它毫不停留,撞碎门板,冲入了温暖明亮、弥漫着酒香肉香与脂粉香的花厅!
“啊——!!!”
一名正为李崇德斟酒的侍女首当其冲,看到那地狱般的景象,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手中的玉壶“哐当”摔得粉碎!
乐声骤停!舞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席间的欢声笑语瞬间冻结,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愕地望向门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地狱降临!
“吼——!” 魔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与饥饿的咆哮!腥风瞬间席卷整个花厅!它佝偻的身躯猛地膨胀了一圈!数条覆盖着粘液、末端带着骨刺和巨大吸盘的血鞭触手,如同毒龙出洞,从它背后、肋下爆射而出!
噗嗤!噗嗤!噗嗤!
离得最近的几名歌姬和仆人,身体如同脆弱的布偶般被触手轻易洞穿!或被拦腰卷起,吸盘蠕动,瞬间吸成干尸!或被骨刺撕裂,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碎片四处飞溅!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泼洒在精美的菜肴、华丽的屏风、以及那些呆若木鸡的宾客脸上!
“妖…妖怪!护驾!护驾!” 李崇德肥胖的身躯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他连滚爬爬地从主座上翻下来,声嘶力竭地尖叫,裤裆瞬间湿透,散发出恶臭。
迟来的护卫们终于反应过来,拔刀怒吼着冲进来。然而,他们的刀锋砍在魔物覆盖的暗红鳞甲上,只溅起几星火花,留下浅浅的白痕!魔物甚至懒得理会这些“蚊虫”,一条触手随意横扫!
咔嚓!噗!
冲在最前的几名护卫如同被攻城锤击中,骨骼碎裂声爆响,身体扭曲变形,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塌了屏风!
血宴开始了!
魔物在花厅内高速移动,留下道道暗红残影。触手狂舞,精准地卷向那些试图逃跑的宾客和乡绅!它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吞噬,而是开始“玩弄”!一条触手卷住一个乡绅的腿,将其倒提起来,在他凄厉的惨嚎声中,猛地砸向摆满珍馐的宴席!
轰!哗啦!
杯盘狼藉,汁水横流!碎裂的瓷片和食物残渣混合着鲜血脑浆,溅得到处都是!
另一条触手卷住一个试图钻到桌下的富商,吸盘蠕动,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其全身血肉吸干,让其在极致的痛苦中清晰地感受生命的流逝!
它胸口的肉膜巨口裂开,贪婪地将几具被撕碎的尸体囫囵吞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李崇德瘫软在柱子后面,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维持的“安乐窝”瞬间变成修罗屠场。他肥胖的身躯筛糠般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就在他绝望之际,魔物的血瞳猛地锁定了他!那目光中,竟带着一丝…戏谑?
“饶…饶命…” 李崇德涕泪横流,裤裆下秽物横流。
魔物没有立刻杀他。一条沾满粘液和碎肉的触手,如同毒蛇般缓缓探到李崇德面前,那巨大的吸盘几乎贴上了他的肥脸。魔物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的咕噜声,似乎在…“嗅”?它似乎在李崇德身上,感应到了某种极其微弱、但让它核心深处产生悸动的能量波动?类似玉玺碎片,却又驳杂污秽,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包裹隔绝着?
魔物歪了歪那狰狞的头颅,血瞳中闪过一丝困惑和更深的贪婪。它放弃了戏耍,触手猛地一卷,将瘫软如泥的李崇德卷起,拖向自己胸前那裂开的、滴淌着粘液的肉膜巨口!
“不——!” 李崇德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嚎。
当府衙前院的护卫大队终于冲破后院的混乱赶来时,花厅内只剩下地狱般的景象。遍地狼藉的残肢碎肉、凝固的鲜血、翻倒的桌椅和破碎的器皿。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的恶臭令人作呕。李崇德…只剩下半截肥硕的、被啃噬得不成形状的残躯,丢弃在角落。而那个恐怖的人形魔物,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后墙一个被暴力撞开的巨大破洞,以及洞外寒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饱食后满足的嘶鸣。
松江府衙血案,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江南!恐慌不再是流言,而是血淋淋的现实!连戒备森严的府城、高高在上的府尊,都成了魔物的盘中餐!楚王朱桢散布的“皇帝引魔南下”的谣言,在松江府的冲天血腥映照下,竟显得…格外刺耳!
四、武昌惊雷:养蛊反噬与孤注一掷
武昌,楚王府承运殿。
丝竹悠扬,舞袖翩跹。金樽美酒,佳肴罗列。楚王朱桢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宽大王座之上,接受着心腹幕僚和依附豪绅的阿谀奉承。殿内暖炉烧得正旺,熏香馥郁,一派暖意融融的奢靡景象,与金陵的寒风萧瑟、松江的血腥冲天形成残酷的天渊之别。
“王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朱高燧小儿困守金陵废都,粮尽援绝,宰马为食,已是黔驴技穷,只待饿毙!”
“正是!松江府衙之事,虽令人扼腕,然李崇德不识时务,未能及早归附王爷,此乃天谴!更显王爷天命所归,魔劫亦为王爷扫清障碍!”
“运河铁索横江,万舟莫开!陈瑄将军水师雄壮,金陵已成瓮中之鳖!待其军民饿毙大半,王爷振臂一呼,王师北上,必能摧枯拉朽,一举鼎定乾坤!”
谄媚之声不绝于耳。朱桢志得意满,捻着胡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他举起夜光杯,琥珀色的琼浆在烛火下荡漾,映着他眼底深处那抹因魔物力量而滋生的、愈发幽暗的野望。姑苏、南浔乃至松江的血案,虽然损失了些爪牙和墙头草,但只要能彻底压垮朱高燧,这点代价…值得!
“哈哈!众卿所言甚是!” 朱桢大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朗声道,“小皇帝在金陵啃马骨头,本王在武昌饮琼浆!此乃天意昭昭!待来日…”
“报——!!!八百里加急!松江府急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如同冰锥般刺破了殿内的靡靡之音!
一名风尘仆仆、盔歪甲斜的信使,连滚爬爬地冲入大殿,脸上是极度的恐惧,甚至顾不得礼仪,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松江…松江府衙…昨夜…昨夜被魔物血洗了!李府尊…李府尊被那魔物生吞活剥!府衙上下…几无活口啊王爷!”
“哐当!” 朱桢手中的夜光杯脱手坠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液如同污血般溅开。
殿内死寂!歌舞骤停!所有谄媚的笑容僵在脸上,瞬间被无边的惊恐取代!
“你…你说什么?!” 朱桢猛地从王座上站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肥硕的身体因震惊和暴怒而微微颤抖,“李崇德…死了?被那孽畜…吃了?”
“千…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府衙…已成血海炼狱!那魔物…那魔物已能化为人形!凶残狡诈更胜从前!” 信使浑身筛糠。
“混账!废物!!” 朱桢勃然大怒,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珍馐美馔、金杯玉盏稀里哗啦滚落一地!“陈瑄!陈瑄是干什么吃的?!他的水师不是封锁运河清剿魔物吗?!魔物都跑到松江府衙去吃人了!他的船呢?!他的弩炮呢?!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暴怒的咆哮在殿内回荡。幕僚们噤若寒蝉,无人敢言。养蛊反噬的寒意,此刻才真正化作冰冷的毒蛇,噬咬着朱桢的心脏。松江府!那可是江南腹心!富甲天下!李崇德更是他暗中拉拢、试图控制苏松钱粮的关键人物!就这么…被那畜生当点心嚼了?!这魔物的力量增长速度和无法无天的凶性,彻底超出了他的预估!它根本不受控制!它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苏州?杭州?还是…他朱桢的武昌?!
一种巨大的、失控的恐惧攫住了朱桢。他引来的这把魔刀,已经割伤了他自己的手!更可怕的是,松江血案的消息一旦传开,他之前营造的“救世主”形象将受到致命打击!江南那些墙头草会怎么想?还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吗?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在局面彻底失控前,解决掉最大的麻烦!不能再等了!
朱桢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眼中暴戾与杀意交织,最终化为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猛地抬头,声音嘶哑而狠厉,如同受伤的野兽:
“传令陈瑄!”
“封锁运河的水师,给孤抽调一半!不!抽调七成!集结所有主力战船!配备最强弓弩火器!”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东方,指向那片笼罩在魔氛与绝望中的土地:
“目标——金陵!”
“孤不要他饿死!孤要…速战速决!”
“三日之内,给孤集结完毕!五日之内,兵临金陵城下!给孤轰塌那面破旗!把那小皇帝…连同他那座废墟都城,给孤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金陵城头,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守军龟裂的脸上。张玉扶着冰冷的垛口,望着城外运河方向楚王水师骤然加剧的调动,无数艨艟巨舰升起风帆,战鼓隐隐传来,脸色凝重如铁。
“陛下…楚逆…等不及了!”他嘶声道。
芦棚内,朱高燧摩挲着腰间剑柄,指尖触到怀中那枚自德州便贴身收藏、此刻却隐隐发烫的碎玉一角,眼中映着案头摇曳的、即将燃尽的残烛。
与此同时,冰魄的身影在松江府衙血腥未散的后花园悄然凝聚,幽蓝漩涡之眼锁定了李崇德残躯旁一块被污血浸透、毫不起眼的假山碎石——碎石深处,一点微弱却与魔物同源的玉玺波动,正被重重劣质玉石包裹隔绝。
“次级干扰源…定位。”冰冷的意识在寒风中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