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仓库里，临时拉设的彩灯在头顶摇晃，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晕，映得堆积如山的电路板箱投下诡异的阴影。梁经理踩上堆满空啤酒罐的纸箱，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高举香槟瓶用力摇晃，“噗” 地一声，金色泡沫如喷泉般涌出，溅落在电路板箱上，惊得几只蟑螂慌不择路地逃窜。

“五万美金！咱们第一个月就破纪录了！” 梁经理扯着嗓子大喊，香槟顺着瓶口往下淌，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来，都满上！今天必须喝个痛快！”

舒燕抹了把嘴角的酒渍，随手抓起桌上的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按着数字，眼神中透着兴奋与急切：“按这个势头，下个月必须扩招！我建议加五个业务员，咱们来个扫楼式开发客户！那些还没接触过智能报价系统的小厂，只要我们多跑跑，肯定能拿下不少订单！” 她越说越激动，计算器被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旁边的零食袋都跳了起来。

李君浩坐在角落里，手指上还沾着绿色的代码注释荧光笔痕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将写满复杂架构图的白板推到众人面前，白板上各种线条和符号密密麻麻，像是一幅神秘的图腾。“先解决系统卡顿问题吧。”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的用户量还不算多，但随着订单增长，系统压力会越来越大。增加分布式节点至少需要三个资深程序员，而且光服务器扩容这一项，预算就是个大问题......”

“渠道才是命脉！” 梁经理突然猛地拍桌，桌上的纸杯里啤酒四溅，洒在吴真摊开的文件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纸页间还夹着半截嚼过的槟榔渣，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上个月 80% 的订单来自工厂合作商，我跟你们说，我手里握着好几个东南亚代理商的合作意向！我要组建渠道部，专门对接东南亚市场，把咱们的系统卖到国外去！”

吴真皱着眉头，将被啤酒浸湿的财务报表小心翼翼地抚平，报表上用红笔标注的成本曲线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大家先冷静一下。” 她推了推老花镜，语气沉稳却难掩担忧，“技术投入占比要到 60%，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业务员可以采用底薪加提成的模式，成本相对灵活些，但渠道建设前期需要大量资金和人力投入......”

她的话还没说完，角落里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发出声响的地方 —— 备用服务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着红光，像是一只愤怒的眼睛。李君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拔腿就朝服务器跑去，边跑边喊：“不好，肯定是超负荷运转了！”

舒燕也顾不上庆功宴了，紧跟在李君浩身后：“我去拿工具！千万别出大问题啊！”

梁经理望着两人忙碌的背影，狠狠灌了一口香槟，嘟囔着：“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服务器早该换了......”

吴真收拾着桌上凌乱的文件，看着争吵过后一片狼藉的仓库，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热闹喜庆的庆功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搅得一团糟，而关于公司未来发展方向的分歧，也像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比闪烁的服务器红灯更令人不安 。

会议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投影仪投射出的柱状图在墙面微微晃动，红蓝交错的线条像心电图般起伏。李君浩捏着激光笔的手指关节泛白，红色光点死死钉在 “技术支出” 的陡峭曲线上：“数据库集群必须升级，现在的并发处理能力连现有订单都快撑不住，下季度要是客户量翻倍......” 他抬起手臂示意，袖口滑落，露出缠着医用胶布的手腕，焦黑的烫伤痕迹从胶布边缘渗出，“上周调试分布式存储时，烙铁失控了。”

“市场不等人！” 舒燕 “唰” 地起身，马尾辫扫过身后写满客户名单的白板，震得磁贴哗啦啦作响。她抓起便签纸扬了扬，二十几个电话号码被红笔圈得醒目，“我跑了半个月才攒下这些资源，只要有新人跟进，转化率至少能提升 30%！技术问题可以慢慢来，但客户不会等我们把系统打磨到完美！”

梁经理扯了扯歪斜的领带，露出里面汗湿的 t 恤，领口处还沾着槟榔渍。他 “砰” 地将东南亚地图拍在会议桌上，十三处红圈像散落的火星：“看看这些港口城市！开发新渠道能把获客成本砍掉一半！签三个代理商，效果抵得上十个业务员扫楼！”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胡志明市的标记上，“我跟当地商会约了下周见面！”

吴真摘下老花镜，用衣角反复擦拭镜片，金属镜框在她指间微微发颤：“资金缺口五十万。” 她推来铺满批注的财务报表，赤字部分被红笔反复描粗，“找新投资人？上次路演被骂‘烧钱太快’，现在谁敢投？要不......”

“咳咳！” 李君浩突然剧烈咳嗽，身体前倾几乎要栽倒在会议桌上。他的指节深深掐进扶手，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藤蔓，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舒燕吓得扑过去拍打他后背，激光笔 “啪嗒” 掉在地上，红色光点在众人脸上乱晃。

“小李！” 吴真慌忙递过保温杯，却被李君浩摆手拒绝。年轻人扶着桌子慢慢直起腰，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没事...... 老毛病。” 他抓起报表，指尖点在技术投入栏，“但这个钱不能省。上个月系统崩溃那次，德国客户差点撤单，如果不是吴姐连夜安抚......”

“安抚客户靠的是业务！” 舒燕急得跺脚，“没有新订单，拿什么养技术团队？我提议业务员先扩招，用提成制降低风险！”

梁经理突然捶桌，震得水杯倾倒：“短视！等你们跑客户时，竞争对手早通过代理商占领市场了！渠道建设必须现在启动！” 他的领带彻底歪到一边，露出脖颈上的汗渍，“我愿意自掏腰包先垫付差旅费！”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投影仪的散热风扇在嗡嗡作响。吴真重新戴上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三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伙伴：“都别吵了。” 她抽出计算器快速敲打，“就算按最保守的方案，也要......”

“我有个想法。” 李君浩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露出锁骨处新结的烫伤痂，“技术团队可以接受降薪，用期权换时间。但相应的，市场部和渠道部必须保证季度目标。”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舒燕和梁经理，“敢赌吗？”

舒燕咬着嘴唇，马尾辫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三个月内签不下十个新客户，我自动降为实习工资！”

梁经理抹了把脸上的汗，抓起地图重新展平：“东南亚代理权拿不下三个，我倒贴差旅费！”

吴真将计算器推到桌中央，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刺目：“还差二十万。” 她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倾泻暴雨，“我把老房子抵押了。”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寂静中，跳动着某种滚烫的、破釜沉舟的决心。投影仪的光依旧在墙面闪烁，那些红蓝线条仿佛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他们即将共同跨越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