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陈砚秋独自站在“拙政别苑”一处临水的僻静回廊里,晚风吹拂着他深色的长衫,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远处主厅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祖母激动含泪、被众人簇拥着欣赏那幅《荷塘清趣》屏风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冰凉的触感却无法让他沸腾的心绪冷却半分。
“林家,林晚……”
“此物,赠予老夫人……”
“……愿老夫人身体康泰,福寿绵长。”
林晚那清脆、平静、却带着穿透灵魂力量的声音,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她那霸道登场、献上重礼、然后拂袖离去的姿态,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他素来引以为傲的从容与掌控感上,划下了深深的一刀。
他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在艺术廊,无论他如何情真意切地诉说祖母的夙愿,无论他如何谦和有礼地提出“交换”的提议,甚至搬出了陈家和他个人的收藏,那位林家大小姐都始终无动于衷,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嘲弄,最后用近乎羞辱的方式拒绝了他!
**不是她不通人情!**
**不是她冷酷无情!**
**恰恰相反,是她看得太透,算得太清!**
陈砚秋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却又带着深深震撼和自嘲的弧度。
“呵……原来如此……”
“是我自己……太蠢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幽深地望着水中破碎的灯影。
“是我……把所有的信息,都拱手送到了她面前!”
“祖母爱绣成痴……毕生心愿是顾大师的精品……八十大寿……”
“我自以为是的‘坦诚’和‘孝心’,在她眼里,恐怕就像个主动掀开底牌的赌徒,愚蠢得可笑!”
他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指节微微发白。
“我告诉她这些,本意是想打动她,想让她理解这份绣品对我、对祖母的意义……想增加我‘交换’成功的筹码。”
“可我万万没想到……”
“这些信息,在她手里,却变成了……撬动我陈家、撬动整个江南格局的……最强杠杆!”
陈砚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精光:
“在我手里,这幅绣品,不过是一件子孙孝敬长辈的寿礼。固然珍贵,固然能讨祖母欢心,固然能彰显孝心,但也仅此而已!它最大的价值,是陈家的‘家事’!”
“可在她林晚手里呢?”
“这幅绣品,加上我‘主动’透露的、关于祖母夙愿和寿辰的关键信息……在她手中瞬间就化腐朽为神奇!”
“它变成了一把钥匙!一把用‘圆人毕生夙愿’的天大恩情铸成的、沉重无比的金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