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这令人心碎的、压抑的呜咽,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林晚泪流满面,小小的身体因情绪激动和枪伤的疼痛而微微抽搐。她看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父亲,看着他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如此脆弱绝望的一面,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但她知道,这最痛的一刀,必须由她亲手剜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上半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向那个蜷缩的灵魂:
“爹……你觉得……你这个儿子……做得称职吗?!”
林枭的身体猛地一颤!呜咽声戛然而止!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了心脏!
林晚的泪水汹涌流淌,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爸爸……作为丈夫……你没有护住自己的妻子!妈妈被人……分尸惨死!!”
“作为儿子……你连自己的父母都护不住!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当着你面枪杀!!!”
“作为父亲……” 林晚的声音哽住,巨大的悲伤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嘶声喊出,“……你也没有陪着我走到最后!你被一颗‘花生米’带走!留我一个人……不!留我和我肚子里才五个月的孩子……在世上……最后……最后连那个孩子……也……”
她再也说不下去,失声痛哭,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肩膀剧烈耸动,仿佛要将两世的悲恸都在这一刻哭尽!
哭声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林枭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他蜷缩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抵着膝盖的额头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过了许久,林晚的哭声才渐渐低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她抬起泪眼,看着地上那个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背影,声音疲惫而冰冷,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和绝望:
“爹……你的确挣了很多钱……有很多小弟……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很威风……”
“可是……”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未来在豪华别墅里、却如同困兽般的父亲,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你连洗澡的时候……都要穿着避弹衣……”
“你的枕头底下……永远压着上了膛的枪……”
“你吃每一顿饭……都要让人先试毒……”
“你看着窗外的阳光……眼神里却只有警惕和怀疑……”
“爹……” 林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悯,问出了那个最终极、也是最残酷的问题:
“……这样的日子……你心里……什么时候……能够真正的平和过?!”
“……”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仪器单调的“嘀、嘀”声,此刻显得无比刺耳。
墙壁下,那个蜷缩的高大身影,彻底凝固了。连那压抑的呜咽和颤抖都消失了。他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一动不动。
只有地上,那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一滴……两滴……温热的、混浊的液体,正无声地、缓缓地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不是汗水。
林晚无力地倒回病床上,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入鬓角。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膀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更痛的,是心。
她知道,她刚才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父亲灵魂最深处。她亲手,一层层剥开了他未来那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鲜血淋漓、充满恐惧和绝望的人生画皮,将最不堪、最痛苦的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他眼前。
她利用了父亲的软肋——对家人的愧疚和爱。用最残酷的方式,撕碎了他所有可能的幻想和逃避的借口。
这很残忍。
但这是唯一能撼动他那颗在黑暗泥沼中越陷越深之心的重锤。
病房里只剩下林晚压抑的喘息和仪器冰冷的滴答。
墙壁下的阴影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依旧没有任何声息。仿佛已经死去。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偏移了角度,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如同审判之剑般的阴影,恰好将林枭蜷缩的身影,钉在了冰冷的地面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