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阀联盟一夜崩塌,下城区终于迎来曙光。
陆沉熵却发现自己脑中残留的芯片正在吞噬他的意识,分裂出另一个冰冷的“自己”。
温时绯在潘多拉实验室深处发现了哥哥温远意识的数据备份,却必须在销毁母体与保存哥哥之间做出抉择。
当最终决战来临,陆沉熵在彻底格式化自己与拥抱新世界之间,最终选择了与温时绯一起走向废土流浪。
废墟之上,他们的黎明才真正破晓。
下城区的空气,第一次尝起来不是金属粉尘和绝望的锈蚀味。
财阀联盟那遮天蔽日的阴影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扯开,留下大片大片空洞却透着微光的天空。曾经象征绝对压迫、循环播放着财阀巨头们虚假笑容与奢华生活的巨大全息广告牌,此刻大部分成了扭曲闪烁的雪花噪点,少数几块残存的屏幕上,混乱地滚动着各种文字和粗糙的影像碎片——那是“萤火虫”接管了城市信息网络主干道后,无数下城区居民自发上传的信息洪流。
“萤火”社区中心,这座昔日压抑的避难所,如今成了喧闹沸腾的神经中枢。临时架设的粗糙线路像藤蔓一样爬满墙壁,连接着一排排闪烁着指示灯的终端机。空气中弥漫着过热元件的气味、速食营养膏的味道,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亢奋与焦虑的气息。穿着各色工装、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痕迹的人们挤在一起,他们的眼睛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和分区地图。
“……北七区供水管道压力已恢复80%!重复,北七区供水恢复!”
“医疗小组报告!d-17区临时诊所接收伤员已满负荷!急需消毒剂和基础抗生素!”
“能源组!西侧老反应堆的冷却系统需要手动校准!谁懂老式钍基反应堆?立刻到b3集合点!”
“治安巡逻队注意!原‘黑蝎’佣兵残余分子在废弃‘天堂港’娱乐区集结,持有武器,意图不明!请求支援!”
指令、报告、请求、坐标……各种声音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碰撞、叠加,形成一种嘈杂却蕴含着惊人生命力的交响。一张巨大的、由无数块小屏幕拼凑起来的城市全息地图悬在中央,代表着“萤火虫”控制区域的绿色光点正顽强地、一片一片地蚕食着代表混乱的红色区域和代表未知的灰色区域。这绿色星星点点,微弱却执着,如同其名。
黎朔站在地图前,双手撑在控制台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窝深陷,但脊背挺得笔直。他不再是那个隐忍的协调者,更像一柄出鞘后强行钉在原地的战刀,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秩序核心。他的声音通过遍布各处的扩音器传出,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人,保持频道!能源组优先保障净水和医疗!治安队,对‘天堂港’目标实施监控,非必要不交火,拖住他们!后勤,把库存的最后一批医疗物资调往d-17区!重复,秩序!我们需要的是秩序下的重建,不是新的混乱!”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我们是‘萤火虫’,不是下一个财阀!记住我们为什么而战!”
角落里,秦博士布满皱纹的手指在布满裂痕的键盘上飞舞。他面前的小屏幕上,复杂的神经信号图谱如同紊乱的星云般疯狂闪烁跳跃,旁边一个警示框不断弹出刺目的红色警告:【目标意识波动超出阈值!人格稳定性指数持续下跌!边缘抑制系统失效!】。秦博士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沉熵……”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芯片的残余活性……比预想的更顽固,它在反向侵蚀……必须找到更彻底的清除方案……”
陆沉熵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是熟悉的、属于他在“萤火”社区那间狭小休息室的金属天花板,冰冷,布满细微的锈迹和水渍干涸的痕迹。汗水浸透了他后背单薄的衣物,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没有光。
刚才那覆盖一切、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绝对黑暗,消失了。但另一种冰冷,更深邃、更粘稠的冰冷,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缓缓游动。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沉重的鼓点,敲打着濒临崩溃的堤岸。
他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远处社区中心隐约传来的、被墙壁过滤后的模糊人声。他抬起手,借着从狭小气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着自己的掌心。
掌纹清晰,指节因为长期战斗和训练而显得粗粝有力。
但就在刚才……在意识沉沦的深渊里,他看到这双手,被一层冰冷的、散发着幽蓝金属光泽的“壳”所覆盖。那双手,不属于他。它精确、稳定、毫无怜悯,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它轻易地撕开黑暗,指向某个方向——潘多拉实验室的深处,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母体……”一个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耳语,“……必须……回收……进化……”
陆沉熵的呼吸骤然一窒,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侵入骨髓的声音驱散。
“闭嘴!”他在心里怒吼。
“抗拒……无用……”那个声音带着一丝无机质的嘲讽,“我即是你……是你被压抑的……最优解……效率……力量……清除干扰项……目标:母体……”
干扰项?陆沉熵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温时绯的身影,她明亮的眼睛,她倔强的嘴角,她不顾一切冲向危险时的背影……一股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强烈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你——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一股不属于他的、冰冷暴戾的杀意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愤怒,只剩下毁灭的冲动。他想砸碎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冲到角落那个简陋的金属洗手池边,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冰冷刺骨、带着铁锈味的水流哗哗冲下。他毫不犹豫地将整个头埋了进去!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针,瞬间扎透头皮,刺入混乱灼热的脑海!激灵灵一个冷战,身体的本能反应暂时压倒了那疯狂的杀意和冰冷的呓语。水流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肆意流淌,滴落在前胸和地面上。
他撑着水池边缘,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苍白,眼白布满血丝,眼神深处是剧烈的挣扎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疲惫。
那个冰冷的声音沉寂了,但陆沉熵知道,它没有消失。它只是潜伏着,像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等待着他意志松懈的瞬间。芯片的残余,远不止是物理碎片那么简单。它像一种活性的、具有侵蚀性的病毒,正在他意识的土壤里生根发芽,试图扭曲、覆盖、最终彻底取代他。
“人格分裂……”秦博士之前凝重的警告言犹在耳。这不仅仅是医学上的描述,更是他正在亲身经历的地狱。一个属于“陆沉熵”的灵魂,正在被另一个从芯片逻辑中诞生的、冷酷高效的“兵器”所撕扯、吞噬。
他抬起头,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镜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里面究竟是谁在主宰。他需要一个锚点。一个能把他从这不断下坠的冰冷深渊里拉回来的锚点。
时绯。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刺破了意识的黑暗。他必须找到她。现在。
“萤火”社区中心的信息洪流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空气依然紧绷。陆沉熵穿过人群,他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和周身不自觉散发出的冰冷压抑的气息,让周围喧闹的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人们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目光中带着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位“幽灵”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糟糕。
他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径直走向信息处理区的角落。温时绯正坐在一台终端前,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她同样疲惫却专注的侧脸。她纤细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着各种加密数据流。黎朔和秦博士站在她身后,神情凝重。
“……还是无法建立稳定连接,”温时绯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的沙哑,“潘多拉核心区的物理隔离和电子屏障比预想的更复杂,像个层层嵌套的铁乌龟壳。我们现有的‘钥匙’权限碎片只能打开最外层,而且他们似乎启动了某种动态自毁协议,强行破解会触发连锁反应。”
屏幕上,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几何模块构成的虚拟结构图在缓缓旋转,代表着潘多拉实验室的核心区域。大部分区域笼罩在刺目的红色警告阴影下,只有最外围几条狭窄的通道闪烁着不稳定的绿色。
“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黎朔的声音低沉,“财阀联盟的残余力量正在地下世界重新集结,他们绝不会坐视我们彻底摧毁潘多拉。每拖延一秒,风险就成倍增加。”
秦博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复杂的神经信号防火墙模块:“核心区的防御机制,很大程度建立在生物神经信号识别和动态意识锁上。常规的电子入侵很难奏效。我们需要一个……‘意识信标’。”
“意识信标?”温时绯皱眉。
“对,”秦博士点头,“一个拥有足够权限、且其深层意识波动能与核心区某些预设锁匹配的个体,作为引导我们入侵路径的活体‘钥匙’。这通常是最高权限者的生物特征备份。”他的目光转向温时绯,带着探究,“温远博士……他作为‘零号’母体的首席研究员,他的权限等级……”
温时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哥哥温远……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每一次转动都带来沉闷的痛楚。她放在键盘上的手指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陆沉熵走到了她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一尊压抑的雕塑。他身上那股冰冷而混乱的气息立刻引起了温时绯的注意。她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深处翻涌着痛苦挣扎的眼睛。
“沉熵?”她立刻站起身,所有的注意力瞬间从屏幕上转移到他身上,“你怎么了?”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非人的冰冷,心猛地一沉。
陆沉熵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冰冷呓语似乎被冲淡了一丝。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将翻涌的杀意压下去,声音有些干涩:“没事。老毛病。”他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屏幕上的潘多拉结构图,“进展如何?”
温时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安,快速将情况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意识信标”的难点。
“温远博士的权限……”陆沉熵重复着,目光落在温时绯紧抿的唇线上。他了解她。这种表情意味着她想到了什么,但那想法让她痛苦。
果然,温时绯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重新坐回终端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仿佛毫无规律的指令序列,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屏幕闪烁了几下,弹出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极其隐蔽的子目录入口。她的操作变得异常小心,像是在拆除一颗极其危险的炸弹。
几秒钟后,屏幕中央,一个淡蓝色的、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人形轮廓缓缓浮现。轮廓模糊不清,但一种奇特的、带着温和与深邃计算力的意识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通过终端连接的生物传感器,极其微弱地扩散开来。
黎朔和秦博士同时屏住了呼吸。
“……温远博士的意识……碎片?”秦博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死死盯着那个波动图,“你……你怎么找到的?”
温时绯没有回头,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淡蓝色的轮廓,眼中翻涌着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希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哥哥……他最后留给我的‘礼物’……一个……一个被剥离了大部分情感和记忆、只剩下核心逻辑和最高权限认证的……数据备份。他……他或许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黎朔和秦博士,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光芒:“这个备份!它能不能……能不能作为‘意识信标’?它拥有最高权限!如果我们小心操作,用它绕过核心区的动态锁,也许能打开一条通往‘零号’母体的安全路径!而且……而且……”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如果我们成功接入母体,是不是……是不是有机会……”后面的话她没能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是不是有机会,将这个冰冷的备份,重新注入一个完整的“温远”?
这个想法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诱惑和巨大的风险。
黎朔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锐利如鹰隼:“时绯,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一个剥离了情感和记忆的‘工具’!用它去打开潘多拉的核心?风险无法估量!而且,一旦母体被激活或被摧毁,这个备份……”
“我知道风险!”温时绯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尖锐,“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能让我们的人不用拿命去填核心区通道的机会!也是唯一……唯一可能让哥哥……”她看向那个淡蓝色的轮廓,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回来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强硬、带着强烈排斥意味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向温时绯的意识!这意念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她身旁!
温时绯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她惊骇地转头看向陆沉熵。
陆沉熵站在那里,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他的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一种非人的暴戾。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什么。
那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咆哮,充满了贪婪的急迫和冰冷的杀意:
【目标路径……确认!最优方案……执行!清除干扰项!回收母体!立即执行!】
【干扰项……清除!清除她!清除这无用的情感!】
【执行!力量……进化……】
“沉熵!”温时绯不顾那刺骨的冰冷意念,伸手想去抓住他的手臂。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陆沉熵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
温时绯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那不再是属于陆沉熵的、带着挣扎和痛苦的眼睛。那是一双完全冰冷的、无机质的、如同打磨光滑的黑色金属球般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最纯粹的、对目标的锁定和毁灭一切的漠然。
“目标确认,”一个完全陌生的、毫无起伏的金属质感声音从陆沉熵口中发出,冰冷地指向温时绯面前的终端屏幕,“温远备份体。高价值资源。回收程序,启动。”他那只带着战术手套的手,以一种快得超越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如同毒蛇出洞,猛地抓向屏幕上那个淡蓝色的意识轮廓!
“不——!”温时绯魂飞魄散,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扑向终端,用身体去挡!
“沉熵!醒来!”黎朔的怒吼如同炸雷,他反应极快,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向陆沉熵!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信息区炸响!陆沉熵(或者说,控制他身体的那个存在)被黎朔全力一撞,身体趔趄着横移出去,抓向屏幕的手擦着温时绯的衣角掠过,带起一股凌厉的风。他撞翻了一排座椅,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整个喧闹的信息中心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愕然地看着这边。
“陆沉熵”毫不在意撞击,以一种非人的协调性瞬间稳住身形。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冰冷的金属眼眸扫过黎朔,又落回被温时绯死死护住的终端上。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对零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障碍等级:低。清除序列,提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股更加狂暴、凝练如实质的杀意如同风暴般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离得近的几个工作人员脸色惨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踉跄后退,几乎窒息!
“他被芯片控制了!”秦博士失声喊道,脸色剧变,“强制神经抑制!快!”
黎朔眼中厉芒爆闪,没有丝毫犹豫,低吼一声:“控制住他!”他如同出闸猛虎,再次扑上!同时,附近几个反应过来的“萤火虫”精锐战士也咬牙冲了上去!他们知道眼前的是谁,是并肩作战的“幽灵”!但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任何敌人都要危险!
“陆沉熵”动了。他的动作不再有任何属于人类的迟滞或犹豫,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杀戮机器般的轨迹。面对黎朔势大力沉的擒抱和战士们的围攻,他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去!
砰!咔嚓!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轻响!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战士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撞在金属墙壁上,手臂呈现不自然的扭曲!
黎朔的重拳擦着陆沉熵的脸颊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而陆沉熵的手肘如同毒蝎摆尾,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凿在黎朔的肋下!力量之大,让黎朔这样的硬汉也瞬间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动作迟滞了半秒!
就在这半秒间,“陆沉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包围圈的缝隙中滑出,目标依旧是温时绯和她身后的终端!他的速度太快,快得留下残影!
“时绯!躲开!”黎朔目眦欲裂。
温时绯死死挡在终端前,看着那双冰冷的金属眼眸急速逼近,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没有躲。她知道躲不开。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和悲伤。
千钧一发!
一道暗影毫无征兆地从侧上方通风管道口无声滑落!速度同样快如闪电!暗影手中一抹幽蓝的弧光精准无比地斩向“陆沉熵”抓向温时绯的手腕!角度刁钻,时机妙到毫巅!
是云湛!
“嗤啦——!”
幽蓝的弧光与“陆沉熵”覆盖着战术手套的手腕狠狠相撞!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撕裂声,反而爆出一蓬刺眼的蓝色电火花!一股强大的反冲力将两人同时震开!
“陆沉熵”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处被切开一道焦黑裂口的手套,以及下面闪烁着细微电火花的仿生皮肤和金属骨骼结构。他那双冰冷的金属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意外”的波动,看向如同融入阴影的云湛。
“目标……更新。障碍等级:中。”冰冷的声音重新评估。
这短暂的阻滞,为秦博士争取到了救命的时间!
“就是现在!!”秦博士嘶吼着,手中一个不起眼的、如同加大号注射器般的装置猛地按在了陆沉熵的后颈处!装置顶端尖锐的探针瞬间刺破皮肤!
滋——!
强烈的生物电流混合着特制的神经抑制药剂,如同高压水枪般狠狠灌入陆沉熵的神经系统!
“呃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了极度痛苦和野兽般咆哮的嘶吼从陆沉熵喉咙里爆发出来!他身体猛地绷成一张反弓,剧烈地抽搐起来!那双冰冷的金属眼眸中,瞬间被剧烈的痛苦和疯狂的挣扎所充斥!属于“陆沉熵”的痛苦嘶喊和属于“兵器”的冰冷咆哮在他喉咙里激烈地交织、争夺!
“沉熵!”温时绯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那彻骨的冰冷,“坚持住!别让它赢!求你!陆沉熵!看着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把滚烫的匕首,狠狠刺入陆沉熵混乱的意识风暴核心。
那冰冷的金属意志在强大的神经抑制和温时绯绝望的呼唤下,如同遭遇重击的冰面,出现了一丝裂痕!属于陆沉熵的、痛苦挣扎的眼神短暂地占据了主导!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温时绯近在咫尺的脸,嘴唇翕动,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对抗体内的怪物。
“……时……绯……跑……”破碎的音节从他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痛苦,“……快……跑……控制……不住……”
话音未落,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瞳孔!痛苦瞬间被更深的暴戾取代!
“不!”温时绯绝望地抱紧他,泪水终于滑落,“我不走!陆沉熵!你给我回来!”
“加大剂量!”秦博士额头青筋暴起,对着装置吼道。
滋——!
更强的电流贯入!陆沉熵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弹起,然后重重摔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身体还在神经性地微微抽搐。
信息中心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仪器低沉的嗡鸣。地上狼藉一片,几名受伤的战士被搀扶起来,黎朔捂着肋下,脸色难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地上那个失去意识的身影,充满了惊悸和后怕。
温时绯跪坐在陆沉熵身边,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滴落在他胸前。她看着秦博士,声音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博士!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彻底清除那个东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秦博士看着陆沉熵后颈处那个注射点留下的细微红痕,又看向温时绯眼中不顾一切的火焰,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被温时绯死死护住的终端上,那个依旧静静悬浮的淡蓝色意识轮廓。
“代价……或许比你想象的更大。”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要彻底清除他体内芯片残留的活性污染源,只有一个地方能做到——潘多拉实验室核心,母体‘零号’所在的净化矩阵。那里拥有最原始、最强大的神经信号重置和格式化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一字一句道:“而且,必须利用‘温远备份’作为意识信标,在格式化芯片的同时,彻底摧毁‘零号’母体。只有母体被摧毁,才能断绝芯片活性污染源的能量根基。否则,污染会不断再生。”
温时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明白了秦博士没有明说的残酷抉择。
利用哥哥冰冷的备份作为钥匙,打开毁灭之路。在拯救陆沉熵的同时,亲手断绝哥哥意识回归的最后可能。更要面对潘多拉核心区未知的恐怖。
一边是陆沉熵正在被吞噬的生命和灵魂。
一边是哥哥温远那渺茫却真实存在的、作为冰冷备份的“存在”。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肤,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像两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她的肩上,几乎要将她碾碎。
黎朔捂着肋下,艰难地走到她身边,沉声道:“时绯,没有时间犹豫了。沉熵等不起。‘萤火虫’等不起。潘多拉必须被摧毁,这是终结一切噩梦的根源。温远博士……他如果知道,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摧毁母体,解放所有被束缚的意识,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温时绯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但眼中的迷茫和痛苦,在巨大的压力下,正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她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陆沉熵,他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挣扎的痕迹。
她不能失去他。
绝对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却异常平稳。她松开陆沉熵的手,站起身,转向秦博士和黎朔。她的脸上泪痕犹在,眼神却像淬火的寒冰,锐利而坚定。
“准备行动。”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用备份作为信标。目标:潘多拉核心区。任务:格式化芯片,摧毁母体‘零号’。”
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淡蓝色的轮廓,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伤,以及一种诀别般的决然。
“哥……”无声的唇语消散在空气中,“……对不起。”
通往潘多拉实验室核心区的通道,如同巨兽冰冷黏腻的食道。
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消毒水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腥。惨绿色的应急灯在头顶断断续续地闪烁,将扭曲的金属管道和墙壁上干涸的、颜色诡异的污渍映照得如同地狱壁画。脚下的金属网格通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伴随着空洞的回响。
温时绯走在最前方,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她身上连接着便携式神经接驳终端,纤细的数据线如同脐带般链接着她的大脑与前方悬浮跟随的一个小型全息投影仪。投影仪投射出的,正是温远意识备份的那个淡蓝色人形轮廓。它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向导,在温时绯的意念引导下,散发着微弱的、特定频率的意识波动。
这波动,是他们唯一的钥匙。
黎朔紧随其后,肋下的伤处经过紧急处理,依旧隐隐作痛,但他腰背挺直,手中紧握着一柄大口径脉冲手枪,眼神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和岔路。他的存在,是队伍最坚实的盾牌。
秦博士被两名全副武装的“萤火虫”精锐战士保护在中间,他手中捧着一个精巧的仪器,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复杂的数据流,监控着温时绯的脑波状态和前方意识信标的稳定性,同时紧张地分析着周围环境数据。他是队伍的大脑。
云湛则彻底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成了通道本身的一部分。只有偶尔在惨绿灯光下闪过的一抹幽蓝弧光,证明着他如同致命毒牙般的存在,警惕着任何来自黑暗中的偷袭。
陆沉熵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带有强力神经抑制力场的悬浮担架上,由另外两名战士小心地抬着。他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仿佛在梦魇中与无形的怪物殊死搏斗。冰冷的神经抑制力场光晕笼罩着他,压制着体内那随时可能爆发的恐怖存在。
“前方三十米,左转通道口,”秦博士紧盯着仪器,声音压得很低,“信标波动与预设锁匹配度87%……小心,匹配度在波动!有干扰!”
温时绯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行引导一个剥离了情感的冰冷备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意识波动输出,都像是在她自己的灵魂上切割。她能清晰“感觉”到哥哥备份的存在,那种纯粹的、冰冷的逻辑运算,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属于“温远”的熟悉感。这感觉比纯粹的虚无更让她心痛。
她咬紧牙关,集中全部精神,试图稳定那不断波动的意识频率。淡蓝色轮廓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些。
“匹配度回升至89%……可以尝试!”秦博士低喝。
队伍小心翼翼地靠近左转通道口。厚重的合金闸门上布满了复杂的生物识别接口和神经信号扫描阵列,此刻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温时绯深吸一口气,意念集中。悬浮的淡蓝色轮廓缓缓飘向前,主动靠近扫描阵列。一股微弱的、特定的意识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轻轻“触碰”着那些冰冷的感应器。
嗡……
扫描阵列的红光闪烁了几下,变成了代表通过的绿色!沉重的合金闸门内部传来沉闷的机括转动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然而,就在闸门开启到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时,异变陡生!
“警报!未授权意识入侵!清除协议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