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官差(2 / 2)

妙厨 须弥普普 3830 字 17天前

韩砺看了看对面紧闭的南麓书院后门,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宋记食肆,复才对那秦纵道:“盯一下这个宅子,不要声张,明天仔细查查再说。”

秦纵到底跟着跑了三两个月的腿,已是感觉到这宅子有些不对,心中竟是激动大过其余,只暗想:难道今次竟是真由我亲自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只求快快做出功劳,好叫四哥对我刮目相看!

他一面想,一面已经立刻点头,道:“好!好!韩兄,我明日便来查这宅子!”

“明日?”

韩砺挑了挑眉,问道:“你在左右军巡院都待了三个月,还没有人跟你说过‘盯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秦纵脸上的激动慢慢就收了起来,半晌,方才咽了口口水,问道:“韩兄的意思,莫不是……今晚就,就要盯起来?”

韩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既然觉得不对,要盯着,当然就得一直盯着——你若有人手,一前一后守着,若无人手,自己守着,但这不过是我随口一说,并不勉强,你若盯不住,回家便是。”

秦纵心中凉了半截,忙道:“那我……那我先送韩兄回去?”

“我手中还有京都府衙的调令,足够应付学正,几时回去都行,不用你送。”

韩砺轻轻巧巧把他打发开去,复又道:“你若不会盯,既有厉害厨子,好生备了夜宵、早饭,恭敬些,去请个把老道巡检带着,能省不少力气——你一向机敏,为人处世,不用旁人来教。”

这一句夸,把秦纵那心一下子又夸了起来,只是眼见韩砺就这般向前而行,忙上前问道:“那韩兄……你是个什么安排?”

韩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个太学生,借调到京都府衙搭把手,报到也是明日生效,自然是要回太学。”

“我也没在左右军巡院待过,没跟过京城的案子,没理过宗卷,不曾捉过人,更不会盯人。”

韩砺顿了顿,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我先走了,若是回得迟,只怕要打搅同舍休息。”

语毕,果然拱一拱手,笑着大步走了。

剩得秦纵一人站在原地,心中凉飕飕,只觉风一吹,自己整个人都发起虚来。

他出身富贵,虽说要来京都府衙做“实事”,不过跑上跑下,吃吃喝喝,混个脸熟罢了,其余人便有事情,也不敢十分放心交过来。

秦纵又不傻,哪里不晓得众人心思。

他口中说要做事,其实做什么,怎么做,心里根本没个计较,自小也没吃过什么苦,眼下被晾在此处,傻傻发了一会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回头再看那右边黑洞洞宅子一眼,一咬牙,匆匆出得这酸枣巷。

走到繁华处,寻了个能看到酸枣巷口的酒肆,秦纵就在门口捡了张桌子落座。

他点了几样小菜,复才摸出一抓钱来,推与那跑堂。

“帮我寻个腿脚快,嘴巴紧的去一趟浚仪桥街里巷的秦宅报信,让来两个人到此处找我,再叫家里备些宵夜、早饭,都要上好的。”

那跑堂一口应了,忙去门口叫人。

***

此处秦纵一人独坐在门口,头一回当头做事,也不知怎么做,做了究竟有无用。

他坐久了,不敢喝酒,只好拿茶来灌,只是喝多了要小解,又怕自己错过什么人,又不甚清楚自己要怎么盯,只觉等得都要枯了,也不见人来,心中烦得不行。

而另一头,前一晚才带着几名兄弟跑出酸枣巷的刁子,却是更为烦躁。

“那小娘子真去巡铺了?!其余些个学生去了没有?”他听得手下回话,连坐都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来问道。

那手下忙道:“马巡捕也没有说太多,多半学生是没有去的——他只交代酸枣巷有个小娘子去报,说昨日有人夜闯民宅,伤了几个太学生,又把犯事的相貌、口音一应说得清楚。”

“他一听那形容,就晓得是我们几个,忙使人来报个信,叫我们想想办法,把此事了了,不要闹大。”

“刁哥……咱们要不要跟廖当家的说一声?”这手下也有些拿不准。

“说个屁,昨儿当家的还给了几百钱吃酒,夸咱们事情办得好,你今天就去打他的脸——你要死,自家死,不要带累我!”

刁子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们昨日差事办砸了,又怕当真伤了那几个太学生,更怕巡兵上门。

但等了一晚上,没见到什么动静,直到听得望风的说学生们早回去了,不像受了重伤模样,方才松了口气。

因捅了篓子,还想补救,自然不敢跟上头说。

谁知一回去,账房便拿了钱给他,说当家的奖赏,请他们兄弟几个吃酒。

——如此一来,就更不能说了。

正没头绪,门口又有一个撞了进来,急忙道:“刁哥,你叫我看着那宋家娘们,我一路跟着——她今日去了巡铺报官,又去了府衙,要查宋家宅子契书!”

刁子脑子里头“嗡”的一下就响了起来。

他觉得事情有点大,但又不晓得到底有多大,不过更觉此时肯定不能跟上头交代,忙把昨晚几个手下全数叫来,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问道:“如今这么个情况,你们都想想招,出出主意,不然事到临头,不但我有麻烦,大家伙一个都逃不掉!”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果然有个倾脚头想出了办法。

“刁哥,咱们怕,难道她不怕?她一个小娘们,多半怕得夜间都不敢睡觉!今日去投报衙门,也是求个心安——既如此,不如就从衙门入手,且拖一拖,叫她知道报官也没甚用处,反而惹了麻烦在身,多半日后就不敢再折腾了。”

“正好把她拖住了,叫她没空去查那契书,咱们也看看怎么好赶紧找人回补。”

刁子只觉甚是有道理,便问道:“这能怎么拖?”

“这好办啊!”那倾脚头一拍大腿,“咱们一事也不去烦二主——使些银钱,请那马巡捕帮帮忙,也不要他出面,只叫手底下出几个人把那小娘们请去巡铺里。”

“她不是去太学门口摆摊的吗?那就一早请她去巡铺,等她东西做好了,也不给卖,堵着门口就把人带走,带去衙门问到下午再放回来,到时候做的吃食也坏了,人也没处讲理去——这不是你自家报的官,巡捕们做事有交代,才帮你跟得这样紧,对不对?”

“折腾几天,废几天生意,她又不傻,自然就晓得掂量掂量了。”

一时之间,满屋子都应和声。

那刁子听着,也觉哪里都挑不出毛病,十分高明,把这手下赞了又赞,果然一狠心,连夜悄悄凑了钱去买通那马巡捕。

***

宋妙自然不知道背后发生的这许多事。

她收拾好东西,本以为后头跟的人会进门问话,都已经准备好茶水,然而半日不见人来,便出得门去——却只见两个一前一后离开背影。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真的只是送自己回家吗?

她只觉纳罕,却也没空多做理会,把那油灯收了回屋,关紧大门,便开始准备匆匆明日出摊的各种材料。

今天回来得迟,忙到很晚才把该备的备好。

她这夜仍旧睡在的正堂,到点起来,又忙了一大早,终于收拾得七七八八,才一开门,却见门外站着几个巡捕,登时一愣。

几人像是等了有一会了,见她开门,当头那个上前道:“是酸枣巷子宋家食肆的宋小娘子吧?昨日是不是你来报的巡铺,说前儿有人夜闯民宅?”

昨日不来,今日才来,还是一大早过来。

见得眼前情况,宋妙便知其中有些不对。

但她面不改色,笑着回了一礼,道:“正是。”

又道:“多劳几位官爷上门,只我眼下还要去出摊,恐怕没有多少功夫招待——却不晓得几位今日有何贵干?要是方便,能不能稍晚些许,等我事情办完?”

前头那巡捕皱眉道:“早上排了你这里,其余时间自然排了其他地方,今日你等,明日他等,我们怎么办差?”

又道:“等我们查一查屋中情况,你便跟我们一起回巡铺,有些话要问,你答得快,自然能回来得快。”

宋妙顿知端底。

她也不再推那车,更不找理由拖延拒绝,而是径直后退,把门让开,请众人进来。

几个巡捕在里头走了一圈,发现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俱都皱眉,道:“你收拾得这样干净,根本看不出有没有人夜闯,只好全凭口供,还要有人证——到时候耽搁得更久。”

宋妙应了,却是道:“既如此,恐怕一两个时辰未必回来,我这准备的糯米饭不要紧,下午也能寻个码头去卖,只可惜了里头羊肉香葱烧麦、猪肉香葱烧麦,另还有荠菜笋丁豆腐干子馅的——这几样焖得久了,葱、叶就黄了,实在可惜——几位这样一大早出来当差,想必没有吃早饭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蒸笼打开。

香葱肉烧麦的味道,连何七这样见惯美食的公子哥都扛不住,几个饿着肚子,天没亮就被上头叫起来安排差事的巡捕怎么能扛得住。

几个人接连咽口水。

宋妙取了荷叶,问道:“肉烧麦一个还挺大的,有谁吃不完六个吗?有人不爱吃葱么?或是有人不吃荠菜?”

都当巡捕了,天天日晒雨淋的,三顿能不能凑口吃的都未必,谁还有资格挑爱不爱吃?

“另还有陈皮绿豆饮子,很下火,或是萝卜排骨清汤,早上吃,也很舒服——几位自家取用,我就不帮忙了。”

宋妙一面说,一面指着一旁的蒸锅。

那当头巡铺一面咽口水,一面觉得不对,道:“哎,也不好耽搁太久。”

宋妙笑道:“这样早,便是衙门都没有开始当差吧?皇帝都不差饿兵,难道巡捕就不能吃个饱饭再干活吗?”

这话说得,叫后头巡捕们个个眼睛都看向了当头的。

人心向背,当头那个哪里还说得出不字。

但他到底把得住些,复又问道:“我们毕竟是官差,不好白吃白拿你的,叫人知道,报到上头就麻烦了——你这烧麦怎么卖的?”

当头的话一说完,后头个个巡捕都松了口气,纷纷跟着问话。

“在这里吃好了,快些吃——小娘子你也吃了再去,问话一向问得久,说不得中午都不好出来。”

“我爱吃羊肉馅的,我看这馅挺足,先给我来八个羊肉香葱烧麦。”

“早上我要喝咸汤——哪个是装萝卜排骨清汤的?”

“一共多少钱?”

“不是说还有糯米饭?什么叫绿豆蓉糯米饭?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份的?”

于是几个上门的巡捕,差事没有办,人也还没带走,就已经纷纷往袖中、兜中、荷包中一通乱掏,急着要付钱买起烧麦、糯米饭来,唯恐自己慢了,就要落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