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阙鹅声入梦来
一、紫霄宫的异梦
玉皇大帝张兴东是被一阵拧巴的叫声惊醒的。
不是瑶池仙鹤的清唳,也不是南天门石狮的低吼,那声音裹着湿漉漉的水汽,带着股子不认生的莽撞,\"嘎——嘎——\"地在他耳边盘旋。他猛地睁开眼,紫霄宫的鎏金梁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案头的镇纸还是那枚刻着\"三界咸宁\"的墨玉,可鼻尖分明萦绕着圈养禽畜的栏舍气息。
\"陛下醒了?\"太白金星捧着拂尘进来时,正撞见张兴东举着龙袍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么活物。案上的琉璃盏里,新沏的云雾茶还冒着热气,茶沫聚成的图案却有些古怪——三圈涟漪围着个模糊的鹅形影子。
\"昨夜梦到了老伙计。\"张兴东揉着眉心,声音里带着宿梦未醒的沙哑。三百年前在凡间修行时,他曾在终南山下养过只白鹅,浑身羽毛雪似的,唯独额顶有撮朱砂红,最会用扁嘴衔着他的道袍下摆,在晒谷场上追蝴蝶。后来他飞升时,那鹅扑腾着翅膀追了三里地,最终被南天门的罡风挡在云外,化作道白光坠回人间。
这梦来得蹊跷。梦里的终南山下飘着杏花雨,他蹲在青石碾旁,看那只白鹅正用红额蹭着个穿粗布裙的姑娘的手背。姑娘梳着双丫髻,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时眼角有颗痣,竟和鹅额的朱砂红在同一个位置。更奇的是她的名字,有人在梦里喊她\"怀娥\",那声音落进耳里,白鹅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化作道红光钻进了姑娘的发髻。
\"李怀娥......\"张兴东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案头的镇纸突然震颤起来,墨玉表面浮现出串星象坐标,直指人间的江南地带。
太白金星脸色微变:\"陛下,此乃轮回之兆。但仙凡殊途,凡尘转世的魂魄......\"
\"去看看。\"张兴东打断他,指尖已经按在了云纹朝服的玉带扣上。天宫的早朝可以暂歇,三界的律令自有章法,可那只在杏花雨里望着他的眼睛,分明带着老伙计特有的执拗,让他三百年后想起,心头仍像被鹅绒轻轻搔过。
二、杏花巷的鹅鸣
江南的暮春总裹着层水汽。张兴东化作个青衫书生站在石板路上时,正赶上雨丝斜斜地打下来,将白墙黛瓦晕成幅水墨画。镇纸显示的坐标就在这条叫\"杏花巷\"的深处,巷子尽头飘着面蓝布幌子,写着\"李记面铺\"四个褪色的大字。
面铺的门板半敞着,里头传来叮叮当当的铜盆碰撞声。张兴东推门进去,先闻到的是葱花混着碱水的香气,然后就看见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姑娘,正踮着脚往灶台上的铜锅里下面。她梳着简单的发髻,鬓角别着朵刚摘的白茉莉,眼角那颗朱砂痣,在蒸汽里若隐隐现。
\"客官里边坐,\"姑娘回过头,手里还捏着双竹筷,\"今日有新熬的鹅汤面,要不要尝尝?\"
张兴东喉头微动。她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清脆,像极了当年那只白鹅高兴时的叫声。更奇的是她往锅里撒葱花的动作,手腕轻抖,碧绿的碎末在空中划出的弧线,竟和老伙计抖翅膀时羽毛的轨迹一模一样。
\"就来碗鹅汤面。\"他拣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姑娘转。她端面时步子轻快,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的风,都带着种蹦蹦跳跳的活泼;算账时低头拨算盘,嘴角会无意识地微微撅起,像在跟算珠较劲——这些小动作,都与记忆里那只总爱跟他抢算盘珠子的白鹅重合在了一起。
\"您的面。\"李怀娥把青瓷碗放在桌上,汤色清亮得能照见人影,浮着的油花聚成圈,恰好是鹅形的轮廓。张兴东刚要动筷,就见她突然\"呀\"了一声,转身往灶台跑,原来她把喂鹅的食盆忘了,三只白鹅正伸长脖子,用扁嘴啄着厨房的木门板。
\"小白、小灰、墨墨,不许淘气!\"她嗔怪着把食盆放在巷口的梧桐树下,那三只鹅却不买账,为首的白鹅突然扑棱着翅膀,径直朝张兴东的桌子冲来,对着他碗里的面汤猛啄。
\"小白!\"李怀娥惊呼着去赶,可那白鹅却梗着脖子,用红额蹭着张兴东的手背,发出\"嘎嘎\"的亲昵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