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远在天边的那个青龙城主,把自己的女儿随意许诺联姻给一个根本不确定的人。
李当归身边的雀翎眉头微皱,她看向台上那个佝偻身影。
她觉得这人不像个好人。
与此同时,观众席的欢呼声也像被刀切断般戛然而止。
议论声取而代之,都在谈论这个神力者的身份。
\"是那个老杂种!\"
一个满脸麻子的商贩突然从座位上弹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擂台:\"去年冬天假装卖炭翁,在西城水井下毒!\"
他的声音撕裂般尖锐,\"我娘喝了那水吐血三天,要不是百草堂的那几个姑娘......\"
人群如冷水泼进热油般炸开。
一个妇人猛地扯下头巾:\"我也记起来了!就是这杀千刀的!\"
她怀里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他是五鬼之一的「蜈蚣叟」!\"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如同惊雷般传出,看台上瞬间掀起铺天盖地的骂浪。
有人将果核砸向擂台,更多人攥紧了随时可能脱手的暗器。
寒螭剑在宁芙腰间嗡鸣,她铁青着脸就要起身——
擂台上,佝偻老人却笑了。
他慢悠悠地摘下破毡帽,露出额角狰狞的蜈蚣形疤痕,朝贵宾席方向深深鞠躬。
那姿态竟带着几分虔诚,仿佛当初投毒的不是他,此刻骂声也不是给他。
台下的宁芙看到这老东西竟然向这边鞠躬,冰冷的剑气在周身三尺凝结成细碎的霜花。
她盯着台上那个佝偻的身影,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大士,这老毒物当年在西城投毒,被我亲手所擒。如今怎么又放出来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她带着李当归等新兵围剿蜈蚣叟。
少年为掩护她,硬生生用胸膛接下了那记毒掌。
要不是那会儿有白泽在,李当归早没命了。
想到这里,宁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的宁无咎罕见地没有训斥女儿失礼。
他铁铸般的面容也阴沉如水,生气的表情跟女儿宁芙简直如出一辙。
这种邪修,要不是当年城主拦着,他早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两位稍安勿躁。\"花生大士看着父女两表情都变了,连忙打圆场,额角渗出细汗。
许久未说话的玉罗城主也轻轻按住宁无咎紧绷的肩膀,温润的玉戒在阳光下泛着青光:\"宁兄,且听解释。\"
宁无咎冷哼一声,却还是开口问道:\"花生兄,这是何意?\"
花生大士的胡子抖了抖,连忙摆手道:\"这蜈蚣叟被宁丫头擒住后,也算是招安了。再说五鬼的名号传了几十年,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杀掉,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他搓了搓手指,压低声音,\"到时候去南海当个炮灰也好。\"
\"荒唐!\"
宁芙和宁无咎同时拍案而起,玄铁座椅扶手被父女俩拍得直抖。
两人愣了一瞬,宁芙立即别过脸去,宁无咎则继续厉声质问:\"那些被他毒害的人呢?就这么算了?\"
花生大士一时语塞。
\"无咎。\"白虎城主突然开口,粗布衣袖上还沾着面粉,\"当年我拦着你清剿五鬼和七煞阎罗那些人,可知为何?\"
宁无咎冷哼一声:\"不过是因为北境威胁未除,末将该去前线效力。\"
他铁甲下的肌肉绷紧,头发无风自动。
城主摇了摇头,粗布衣袖上的面粉簌簌飘落:\"不仅仅如此。\"他目光扫过台下激愤的百姓,\"身为一城之主,既要防外患,也要解内忧;既要清算旧账,也要筹谋将来。\"
\"五鬼虽造杀孽,可曾害过寻常百姓?\"城主的声音不疾不徐。
宁无咎的剑指在腰间虚按——那里本该悬着佩剑:\"蜈蚣叟在城中投毒......\"
\"被百草堂化解,无人丧命。\"城主接过话头,指尖沾着面粉在案几上画了道弧线,\"他们只对江湖人出手。\"
\"邪修就是邪修!\"宁无咎的剑指猛地划出半道寒芒,空气发出裂帛之声,\"当诛!\"
城主忽然笑了:\"若将五鬼尽数铲除,你以为会如何?\"
\"自然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危险。\"宁无咎回答。
城主的目光忽然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真的...会是这样吗?\"
他的表情浮现出一瞬的恍惚,像是在遥望某个虚幻的太平盛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粗布衣袖轻振,他缓缓道:\"无咎,'一阴一阳之谓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花生大士抚须颔首,玉罗城主指间的玉戒泛起温润光泽。
两位管理者相视一笑,显然深谙此理。
宁无咎的剑指慢慢垂下。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胸中那股刚烈之气,实在见不得这等妖邪苟活于世。
宁芙眉头微蹙——这是她第一次听闻\"阴阳平衡\"之说。
寒螭剑在鞘中轻鸣,她迟疑道:\"所以现在的白虎城...已是能维持的最好平衡?\"
见父女二人怒意渐消,花生大士笑呵呵地打圆场:\"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他朝擂台方向努了努嘴,\"这些家伙虽恶,到底还守着些底线。若能导其向善,岂不比赶尽杀绝更好?\"
......
另一边。
李当归眯起眼睛望向擂台。
蜈蚣叟佝偻的身影已经直起腰来,正颤巍巍地朝毕方和峨眉走去。
观众席上的骂声虽未停歇,却渐渐被好奇的议论声取代。
静姝不知何时已经趴在雀翎背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和李当归的耳畔:\"要开始了呢。\"
台上,峨眉的长发突然无风自动。
她原本呆滞的眼神骤然凌厉,右手如刀般直刺向蜈蚣叟心口:\"大胆!哪里来的怪人,扰乱秩序——准备受死!\"
一道火光闪过。
毕方的手牢牢扣住峨眉手腕,灼热的温度让空气都扭曲起来:\"别别别!等一下,大姐,这老家伙可不能杀!\"
峨眉的动作瞬间凝固。
她缓缓转头,长发如潮水般退去杀意,又变回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为...为何?\"
毕方咧嘴一笑,红发在火光中格外耀眼:\"这老头可有意思,这是个玩意儿,咱先别杀。\"
见峨眉仍一脸茫然,他指了指贵宾席,\"大姐你看,城主他们都点头了,这老东西是正经参赛的。\"
\"城...主?\"峨眉歪着头,长发垂落在地面蜿蜒,似乎根本不知道毕方在说什么。
毕方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怪事,这大姐不是城主请来的么...\"
他索性拽起峨眉的手腕,\"走走走,小爷带您认认人。\"
火焰掠过擂台,二人眨眼间就来到贵宾席前。
峨眉呆滞的目光扫过城主粗布衣上的面粉,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挣开毕方,转身面向全场。
\"演武...第一回合...\"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在场地每个角落回荡:\"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