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连她最爱光顾的几家米铺,其实都是我特意安排的人手。\"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铃儿自以为神出鬼没,实则一直都在官府的默许下活动。
\"还有个傻书生...\"城主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春生一眼,\"三天两头往破庙里送吃的。有时候是热腾腾的包子,有时候是包好的糕点。\"
柳春生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
客栈里顿时响起几声轻笑。
雀翎用骨笛戳了戳柳春生的肩膀:\"原来我们的柳大才子,还有这等细腻心思?\"
柳春生窘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
\"那丫头现在还是老样子,\"李当归适时解围,\"整天在城里捣乱。不过百姓们都知道她本性不坏,也就由着她去了。\"
城主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时候不早了,府里还有一堆公文等着批阅。\"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告诉那丫头,若是愿意,随时可以来城主府领份差事。玉罗城需要她这样的......\"他顿了顿,笑道,\"特殊人才。\"
众人将城主送至门外。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袭普通的衣衫在暮色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街角。
柳春生仍站在原地,望着城主离去的方向出神。
雀翎突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喂,书生......\"
她指了指城南,\"我听说破庙屋顶的瓦片前几日被风掀开了几块,这要是下雨......\"
柳春生一怔,随即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客栈后院跑去,连外袍都忘了拿。
\"这傻子......\"雀翎摇头轻笑,却见宁芙正望着李当归,而李当归的目光,则落在柳春生匆匆离去的背影上。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客栈斑驳的墙面上,交织成一幅奇妙的画卷。
清晨的来福客栈里,蒸笼的热气裹着包子香飘满大堂。
阿萝一边给二娃子盛粥,一边压低声音:\"听说城北张铁匠家的小儿子,已经三天没睁眼了......\"
\"可不是,\"风二娘擦着柜台接话,\"昨儿个药铺的刘大夫去看过,说是脉象乱得像打翻的算盘珠。\"
她手指在桌面比划着,\"那孩子浑身冰凉,脸色青得跟阴间的鬼似的。\"
李当归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自幼在百草堂长大,跟着大姐二姐辨识过无数疑难杂症,却从未听过这般症状。
\"风姨,\"他皱眉问道,\"玉罗城以前可曾有过这种怪病?\"
风二娘摇头,围裙带起一阵带着面粉味的风:\"我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听说。\"
她突然压低声音,\"街坊们都在传,怕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宁芙的剑鞘\"咔\"地一声磕在桌沿。
众人顿时噤声,只有柳春生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今晚要去城南仓库瞧瞧。\"他整了整新换的夜行衣,那衣裳明显改自读书时的深色长衫,袖口还留着没剪干净的线头。
李当归扶额:\"我同意你学轻功可不是让你真去做贼。\"
\"君子一诺千金!\"柳春生梗着脖子,又开始之乎者也,\"既言习盗技,岂可......\"
\"说人话。\"雀翎的骨笛精准地戳中他后腰。
\"我、我就是想试试身手......\"柳春生的耳根突然红了,\"学都学了......总得干点什么...\"
\"想见铃儿是吧?\"雀翎翻了个白眼,\"修了一个礼拜房顶都没见到人,指望今晚偶遇?\"
宁芙突然冷笑:\"柳老爷倒是心宽,儿子整天学贼翻墙也不管管。\"
窗外的老槐树上,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柳春生肩头。
他低头捻着那片叶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爹说......人生在世,总得为点什么痴狂一回。\"
李当归望着好友发亮的眼睛,终是叹了口气:\"子时前回来。\"他顿了顿,\"一定要注意安全。\"
夜色如墨,柳春生蹲在城南一处矮墙上,手指死死扒着墙砖的缝隙。
夜行衣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风一吹就冷得发抖。
\"这破墙......怎么比来福客栈的还难爬......\"他喘着粗气,掌心磨出了血泡。
月光下,他的身影歪歪扭扭地映在青石板上,活像只笨拙的狸猫。
远处的屋脊上,铃儿无声地伏在阴影里。
她看着那个书生第三次从墙头滑下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从柳春生鬼鬼祟祟溜出来福客栈起,她就一路跟着——原本想看看这个呆子到底要搞什么名堂,结果就看他在这条巷子里爬上爬下折腾了半个时辰。
\"贼?\"铃儿撇撇嘴,\"连只瘸腿的老狗都偷不走......\"
柳春生终于放弃了翻墙,转而沿着小巷漫无目的地走。
他怀里鼓鼓囊囊的——是包着油纸的桂花糕,已经快被体温捂化了。
他边走边小声嘀咕着排练了一整天的话:
\"铃儿姑娘,其实我......我不是真的要当贼......\"
\"不对不对......\"他摇摇头,又换了个说法,\"我是说,既然你是贼,那我也可以......\"
话没说完,一阵阴风突然掠过巷口。
挂在酒肆檐下的灯笼\"啪\"地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整条小巷。
柳春生的后背猛地绷紧。
他听见一个声音——不,那根本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响,更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呜咽,裹挟着某种黏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三魂离体......七魄归阴......\"
那声音仿佛直接钻进了颅骨,在脑髓里震荡。
柳春生的瞳孔骤然扩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青石板上的月光突然扭曲起来,化作无数蠕动的黑影。
\"黄泉路近......莫要迟疑......\"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柳春生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变成了青灰色,指甲缝里渗出黑色的黏液。
远处传来铃儿撕心裂肺的喊声,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越来越远......
铃儿从屋檐一跃而下时,柳春生已经倒在了巷子中央。
他的身体诡异地蜷曲着,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脸色青得吓人。
\"柳春生!\"她一巴掌拍在他脸上,触到的皮肤冰凉如尸体。
指尖探向鼻息——还有气,但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巷子深处传来\"嘎吱\"一声,像是腐朽的门轴转动。
铃儿猛地抬头,只看见一片飘落的纸钱晃晃悠悠落在柳春生胸口,纸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
\"谁?!\"她的声音在空巷里回荡,却连声狗吠都没惊起。
整条巷子安静得可怕,仿佛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