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袭绛紫罗裙裹着丰腴的身段,眼角虽有几丝细纹,却更添几分成熟风韵。
李当归直起身点点头:\"总不能留她一个人。\"
风二娘葱白的手指绞着绣帕,欲言又止。
见雀翎灰眸扫来,她轻咬下唇道:\"若是放心...不如让二娃子在我这儿?\"
说着从柜台后变戏法似的端出个描金漆盘,上面摆着核桃酥、蜜饯果子,还有几个精巧的布偶。
雀翎眯起眼睛,风二娘连忙补充:\"我年轻时在戏班待过,最会哄孩子。\"
她蹲下身与二娃子平视,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混着桂花头油的味道,\"我教你翻花绳好不好?\"
李当归注意到她发间别着的银簪已经有些旧了,但擦得锃亮。
二娃子仰头看他,小手却已经好奇地摸上了漆盘里的布老虎。
\"风掌柜为何...\"李当归话未说完,后院突然传来\"嘎\"的一声。
只见竹笼里关着只翠羽鹦鹉,正歪头打量着他们。
\"我的小祖宗!\"风二娘急步过去,从腰间荷包掏出几粒瓜子。
喂鸟时她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陈年的烫伤疤痕。
雀翎突然轻声道:\"留这儿吧。\"她解下腰间一枚玉坠挂在二娃子颈间,\"晌午来接你。\"
风二娘喜出望外,竟像个少女似的拍了下手。
她牵起二娃子时,李当归注意到她指甲修得圆润,但指节处有常年劳作的茧子。
\"放心~\"风二娘回头嫣然一笑,眼尾泛起细纹,\"我这儿的蜜饯管够。\"
说着从柜台上取下一串风铃系在二娃子腰间,铃铛上细密地缠着红绳——正是昨日她送给孩子的那串。
走出客栈时,雀翎忽然驻足。
透过窗棂,可见风二娘正耐心地教二娃子编五彩绳结,晨光为她们镀上金边。
柜台下的暗格里,整齐摆放着更多玩具,每个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李当归最后看了眼客栈招牌——\"来福\"二字漆色斑驳,却擦拭得干干净净。
风拂过檐角铜铃,惊起那只翠羽鹦鹉一声清啼。
晨雾刚刚散去,李当归和雀翎便踏上了玉罗城的青石板街道。
城东的码头边,力工们正扛着麻袋往来如梭,古铜色的膀子上泛着油光。
\"招工!一日三十文!\"一个膀大腰圆的工头站在木箱上吆喝。
李当归上前抱拳:\"这位大哥,我们二人想...\"
工头打量着一身布衣的李当归,又瞥了眼他身后灰眸清冷的雀翎,嗤笑一声:\"小相公,你这身板还是去茶馆说书吧!\"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雀翎眼神一冷,上前单手拎起地上装满石料的箩筐——那本该两个壮汉才能抬动的重量,在她手中轻若无物。
工头瞪圆了眼睛,可看到她腰间若隐若现的骨刀时,又连连摆手:\"女子不能上工!晦气!\"
转战城南的米行,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识字?会算账?\"他眯眼盯着李当归,\"可有保人?\"
待得知二人初来乍到,老掌柜立刻变了脸色:\"去去去!谁知道是不是骗子!\"
正午的日头毒辣起来。
李当归蹲在茶摊边,用最后几文钱买了碗凉茶。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突然想起大姐李灵芝——当年她也不过十五六岁,是怎么带着弟妹在白虎城活下来的?
记忆中大姐手上永远有洗不掉的药渍,半夜常听见她压抑的咳嗽声...
\"发什么呆?\"雀翎用剑鞘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李当归回过神,苦笑着晃了晃空荡荡的钱袋:\"没想到挣钱比打仗还难。\"
雀翎哼了一声,灰眸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俱卢族的谚语说,饿狼不会嫌弃猎物小。\"她突然指向远处骚动的人群,\"你看那边。\"
城门口的布告栏前,几个官兵正在张贴新的悬赏令。
羊皮纸上朱砂刺目:
【缉拿江洋大盗\"一阵风\"】
【赏银五十两】
【昨夜劫掠绸缎庄,伤三人】
围观者议论纷纷:\"这厮专挑雨夜作案...听说会妖法,能穿墙而过...\"
李当归与雀翎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昨夜孙婆婆院中那串诡异的铜铃声——与悬赏令上描述的\"作案时伴有铃响\"不谋而合。
\"五十两。\"雀翎指尖抚过骨笛上的纹路,\"够二娃子吃半年桂花糕了。\"
“会妖法,能穿墙?难道是神力者?”
李当归疑惑,老陈曾说过,玉罗城可没有白虎城那些牛鬼蛇神。
“哼,管他是不是神力者,咱们去会一会他!”
雀翎一脸不屑的说道。
李当归便揭下了悬赏令。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布告栏上,交叠成锐利的形状。
远处钟楼传来悠长的报时声,惊起一群白鸽。
他们不知道的是,客栈里的二娃子正趴在窗边,望着天空中掠过的鸽群——就像当年她姐姐被掳走那天一样。
午后的小雨悄然而至,细密的雨丝将来福客栈的窗纸洇出斑驳水痕。
李当归坐在窗边,默默擦拭着佩剑。
二娃子抱着风二娘给的布老虎,已经在榻上睡得香甜,嘴角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核桃酥。
\"雨势正好。\"雀翎凝视着屋檐滴落的水珠,那些水珠在她指尖半尺处诡异地悬停,排列成侦察用的阵型,\"那贼人若真如传言般只在雨夜作案...\"
李当归将剑鞘扣紧,低声道:\"能穿墙的神力者,恐怕不好对付。\"
他想起白虎城那个能攀附城墙如履平地的\"壁虎儿\",掌心微微沁出汗水,\"若是类似的神力,我们得先断其退路。\"
风二娘轻手轻脚推门进来,递上两件蓑衣:\"刚打听到,那贼人专偷绸缎庄和药铺。\"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熟睡的二娃子,\"百花巷的孙婆婆午后派人来传话,说...\"
\"有线索了?\"李当归猛地起身。
\"只说让你们小心雨夜的铜铃声。\"风二娘将蓑衣塞给雀翎,指尖不经意划过她腕间的冰晶串,\"这雨...下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