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三只焚霜蛾立刻从雀翎肩头飞起,绕着他盘旋。
\"拿着这些。\"他抓起雀翎的手腕,强迫她摊开掌心,\"三只足够你回到安全地带。\"
雀翎猛地抽回手,力道大得让李当归踉跄了一下。
她眼睛里迸出李当归从未见过的凶光,像是被逼到绝路的母狼:\"你以为我千辛万苦跟你来这鬼地方,是为了半途而废?\"
\"那你到底为了什么?\"李当归终于吼了出来,回声在雪原上炸开,\"从在部落时你强行跟来,到现在命都快没了还不肯走!\"他一把抓住雀翎的斗篷前襟,\"你根本不是什么顺路,对不对?\"
四只焚霜蛾被惊得四散飞开,鳞粉在两人之间扬起一片蓝色雾霭。
雀翎的脸在这雾霭中显得格外苍白,右肩的鱼鳞状胎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我...\"她的嘴唇颤抖着。
李当归的手还悬在半空,方才差点碰到她腰间的骨笛。
那笛子上的血色纹路此刻正诡异地蠕动,像是有生命般延伸出新的脉络。
\"我确实骗了你。\"雀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解开束发的皮绳,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右肩那片泛着暗红的鱼鳞胎记。
\"但不是因为想害你。\"
李当归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雀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笛,笛身上那些纹路竟随着她的触碰变换着形状。
\"小时候,其他孩子叫我'灰老鼠'。\"她突然说起毫不相干的事,\"因为我总躲在粮仓阴影里吃偷来的陈米。\"
她的指尖划过笛孔,带出一缕暗哑的音符,\"直到七岁那年,师父用这根笛子敲了我的头。\"
李当归看见她灰白的眸子里泛起涟漪。
雀翎的师父是俱卢族最后一位\"聆雨者\",能通过雨声预知灾祸。
老人总穿着缝满贝壳的灰袍,行走时发出碎浪般的声响。
\"她给我蒸了这辈子第一碗白米饭。\"雀翎的嘴角微微扬起,又迅速抿紧,\"后来我才知道,她收七十二个徒弟,唯独对我...是特别的。\"
雀翎浑身一颤,骨笛上的血纹猛地亮起。
李当归这才发现,那些纹路组成的竟是古老的俱卢族文字——\"弥沙\"。
\"知道为什么我能操控焚霜蛾吗?\"雀翎突然扯开右肩的衣料。
那片鱼鳞胎记已经完全变成血红色,细看竟是无数微小的符文。
\"因为这不是胎记,是'弥沙之印'。\"
李当归的呼吸一滞。
在俱卢族的古老歌谣里,弥沙是预言之子阿尔盖布的影子守护者。
但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个传说,就像孩子们相信雪原尽头住着冰霜巨人。
雀翎的指甲突然刺入胎记,鲜血顺着锁骨流下,却在接触到骨笛的瞬间被吸收。
\"师父临死前告诉我,我们这一脉...从来不是普通的雨女。\"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每当预言之子现世,就会有一个弥沙觉醒。\"
焚霜蛾的光晕突然剧烈波动。
\"我本来不信的。\"雀翎突然抓住李当归的手按在自己流血的肩头,\"直到你在黑潮前举起菩提子,直到你说要前往极北之地——\"她的血突然变得滚烫,\"那时候我这里的印记突然烧了起来,师父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李当归猛地抽回手。
雀翎肩头的血竟在他的掌心凝成了一个小小的符文,又很快渗入皮肤。
一种奇异的联系突然在两人之间建立,他竟能感受到雀翎剧烈的心跳。
\"她说'时候到了'。\"雀翎的眼泪终于落下,在冰面上砸出细小的凹坑,\"三百年来,我是第一个被选中的弥沙...或许也是最后一个。\"
冰窟剧烈震动起来。
雀翎扑到李当归身前,骨笛横在两人之间。
李当归想起天眼消失前的疯话。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雀翎坚持跟来,为什么她对极北之地如此熟悉。
这个总被族人嘲笑太过瘦弱的雨女,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宿命。
\"李当归。\"她突然用上了全名,声音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看着我。\"
\"以弥沙之血为引。\"雀翎将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一个复杂的符文立刻浮现,\"以祖灵之骨为证。\"
她又将手按上冰面,冰层下突然传来无数细碎的回响,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语。
焚霜蛾们突然齐齐停在她肩头,鳞粉如雪片般簌簌落下。
雀翎的声音越来越响,在冰原上激起阵阵回声:
\"我,雀翎,在此立约——\"
\"当腐雾噬心时,我的血将为盾;\"
\"当寒毒蚀骨时,我的魂将为桥;\"
\"当冰墙崩塌时,我的骨将为路。\"
雀翎的长发无风自动,发丝间竟夹杂着缕缕血丝。
她猛地抓住李当归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必须答应我——\"她的灰白瞳孔死死盯着李当归,\"当我说'快走'的时候,不要回头。\"
\"你疯了?\"李当归试图挣脱,\"我没让你——\"
雀翎突然凑近,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李当归顿时看见了她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一个瘦小的女孩跪在地上,面前垂死的老人将骨笛塞进她手中,笛身上用血写着\"等待阿尔盖布\"。
\"这不是请求。\"雀翎退开后,声音恢复了平静。
她肩头的弥沙之印正在缓慢愈合,\"三百年前我的祖先没能完成使命,这次...必须完成。\"
片刻之后,雀翎又恢复了平静,笑着对李当归说:
\"走了,阿尔盖布大人。黄泉裂隙可不会等我们准备好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