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的膝盖突然发软。
那些巨人随意一脚就能踩碎房屋,随手一挥就能扫平树林。
更可怕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影影绰绰的人影——俱卢族的「雾师」和「雨女」!
这就是北境人。
恐怖如斯。
“别愣着!”
狸猫军的老兵一把拽回他,“咱们这儿是下游,他们暂时过不来——快救伤员!”
那天晚上,李当归在医帐里发了疯似地研磨药粉。
白泽掀帘进来时,看见少年手掌磨得血肉模糊,却还在拼命捣药。
“怕了?”白泽递来一碗热汤。“这还只是俱卢和般度的先遣部队。”
李当归摇头,声音沙哑:“我只是……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总说‘医者不能择病’。”他望向北岸黑暗中隐约的巨影,“再可怕的敌人,也得先救眼前人。”
白泽笑了。
黑水河北岸的群山上,浓雾被火把撕开一道道口子。
李当归背着药篓穿行在临时医帐间,耳边尽是伤兵的呻吟与远处投石机的轰鸣。
他刚刚为一个腹部中箭的老兵取出箭簇,手上还沾着血,就听见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李大夫!东面山头需要医手!”
他抹了把汗,拎起药囊就往外冲。
登上东侧山脊时,李当归终于看清了战场全貌——
下方河谷里,俱卢族的雾师正在召唤灰白色的毒瘴,而雨女的祈雨术让整片战场泥泞不堪。
般度族的三个巨人挥舞着裹铁皮的巨木,每一次横扫都能撞碎岩石。
可狸猫军没有退。
三十架简易投石机架在峭壁上,士兵们喊着号子将浸满火油的巨石抛向巨人。
数百支绑着油布的箭矢划破毒雾,在巨人皮肤上炸开一朵朵火团,逼得他们不断拍打身体。
当巨人追至狭窄山道时,预先埋设的尖木桩会突然弹起,刺向他们脆弱的脚踝。
“第三队换防!伤员后撤!”一个独臂老兵站在最高处的岩石上指挥,他的左袖空荡荡的,却把令旗挥得猎猎作响。
李当归认识他——三天前刚给他换过药,老人肋下的伤口深可见骨,却只休息半日就回了前线。
“小子,发什么呆?”独臂老兵突然冲他吼,“山腰的弟兄们等着呢!”
李当归这才发现,山腰的掩体后躺着十几个伤员。
他连滚带爬地冲下去,跪在一个被碎石砸断腿的年轻士兵身旁。
“忍一忍。”他掏出金疮药,士兵却咧嘴笑了:
“没事儿,比起王老哥被巨人踩碎的那条腿,我这才算蹭破皮……”
李当归的手顿了顿。
他这才注意到,周围所有伤员——有的少了耳朵,有的满脸烧伤——眼神却出奇地相似。
那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亮光,像黑夜里不肯熄灭的火星。
......
深夜,李当归在医帐里碾药时,白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油灯旁。
“想通了?”白泽用竹简拨了拨灯芯,“为什么没有神力的凡人,敢对抗半神之躯?”
李当归望向帐外。
火光映照的山崖上,狸猫军的士兵们还在搬运巨石。
他们有的瘸着腿,有的缠着渗血的绷带,却没人停下。
“因为他们身后是黑水河的百姓。”他轻声道,“而我的身后……是白虎城。”
他想起父亲临走时攥着他的手说:“当归吾儿,药治百病,心治千灾。”
白泽的竹简上无声浮现了一行字:
「匹夫志坚,可撼山岳」
白泽走后,李当归继续忙碌。
帐篷里的油灯忽明忽暗。
李当归低头碾药,药碾与铜钵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连日的疲惫让他的眼皮发沉,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前线的伤兵还在等着这批药。
忽然,一阵冷风掀开帐帘。
他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门口。
她穿着狸猫军的粗布衣,可那双眼睛却泛着诡异的灰色,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长发间还缠绕着几缕未干的水汽。
李当归的指尖骤然绷紧。
“你不是狸猫军的人。”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摸向案边的捣药杵。
女人笑了,声音像冰泉滴落:“聪明的...小郎中。”
下一秒,她的身影骤然模糊——
李当归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便挨了重重一击。
他踉跄着撞翻药架,草药撒了一地。
“七十二女的‘雨步’……”他咳着血爬起来,抓起一根支撑帐篷的木棍,“你是俱卢族的人!”
李当归想起之前白泽讲课时曾提到过,俱卢族七十二女有一种步伐被称做“雨步”。
女人歪了歪头:“知道得还挺多。”
她指尖凝聚出一滴悬浮的水珠,“可惜要带着秘密去死了。”
水珠如箭矢般射来!
李当归仓促挥棍,木棍“咔嚓”断成两截,水珠余势未减,在他肩头撕开一道血口。
第二滴水珠在女人掌心成型时,李当归的脑海中突然闪过——
“手腕下沉三寸!剑不是药碾!”
“试着‘引’剑,而不是‘砸’剑。”
“保命三式第一招——‘青蛇吐信’,专破直线快攻!”
断棍突然有了重量。
当女人的水箭再次射来时,李当归的手腕诡异地一抖。
断棍不是格挡,而是顺着水箭的轨迹轻轻一引——
“唰!”
水箭偏转方向,将药柜轰得粉碎。
女人瞳孔骤缩:“你……?”
李当归自己都愣住了。
但身体比思绪更快——老赵教的第二式“地龙翻身”自然使出,断棍横扫对方膝盖!
“当!”
女人指尖凝出一片水盾挡住木棍,突然向后跃开:“等等!”
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李当归:“一个郎中,怎么会剑术?”
李当归喘着粗气,“这是老赵教的保命三式……”
“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她突然住口,灰色眼眸微微眯起,“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