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朓撞开门时,看见阿萝正将药碗摔在地上,瓷片上的紫色药汁冒着热气。新安公主躺在床上,脸色青白如纸,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谢大人来得巧,有人想让我永远开不了口。”她指了指阿萝腰间的荷包,里面掉出半粒柔然“见血封喉”的毒丸。
阿萝忽然扑向窗边,却被谢朓的青萍剑钉住衣袖。“说,谁指使的?”他按住她发间的柔然银饰,那样式与萧遥欣的带钩出自同一匠人。阿萝咬牙道:“南北士族……必灭萧氏……”话未说完,忽然七窍流血而亡,手中紧攥着半片绣着“遥”字的锦缎。
巳时三刻,萧遥欣在演武场点兵,三万甲士的“杀”声震得桂树落叶纷纷。谢朓扶着新安公主登上将台,望见校场后方的兵器库浓烟滚滚——那是他昨夜密令亲卫纵火的结果。萧遥欣的脸色瞬间大变,却听见新安公主用金错刀般的声音道:“荆州刺史私藏北虏甲胄,该当何罪?”
“臣冤枉!”萧遥欣扑通跪地,却看见崔亮的使团正从南门入城,使团旗帜上的“魏”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谢朓摸出萧鸾的密旨,黄绢上“便宜行事”的朱批还带着墨香:“王爷可知,陛下早就知道你与柔然勾连?”他顿了顿,指向远处的长江,“而臣的任务,便是让荆州的兵戈,永远停在这长江之南。”
是夜,江陵城的戒严口令换成了“淝水”。谢朓站在城楼上,望着崔亮使团的灯火向襄阳方向移动,忽然明白萧鸾的深意——他借谢氏之手剪除宗室异心,又用北魏使团试探士族底线,最后用一场“毒杀案”坐实萧遥欣的罪名,可谓一石三鸟。
新安公主披着狐裘走来,发间已换了南朝步摇:“谢大人可知,我为何装病?”她望着江心的明月,“因为我要看看,你是会为了士族清望舍弃我,还是为了皇权护我周全。”谢朓望着她眼中的波光,忽然想起谢安与褚太后的君臣相得,却终究没有开口。
青萍剑在月光下映出两人的影子,一主一臣,一南一北,却都被锁在这乱世的棋局里。谢朓握紧剑柄,听见远处传来《后庭花》的曲调——那是萧遥欣府中的乐伎在弹奏,却不知明日破晓,这荆襄大地的主人,将换成谁的旗号。
他忽然轻笑,将剑收入鞘中:“公主可曾听说过‘卞庄刺虎’?”江水拍岸声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释然,“有时候,最锋利的剑,不是用来杀敌,而是用来守住自己的棋盘。”新安公主一愣,随即莞尔——她终于明白,这个陈郡谢氏的子弟,远比她想象的更清醒,也更危险。
江陵城的更夫敲过五更,谢朓摸出怀中的《谢氏家训》,在“临事勿苟”四字旁画了个圈。他知道,萧鸾的下一步棋,必然是借荆州之乱削弱士族兵权,而谢氏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找到新的支点。或许,这支点不是谱牒,不是刀剑,而是——天下民心。
青萍剑鞘上的“谢”字族徽贴着他的掌心,带着体温的温热。他望向建康方向,那里有萧鸾的猜忌,有王晏的余党,有谢氏的宗庙。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脚下的土地,是这被士族与皇权反复践踏的荆襄大地,是否还能长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