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临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他拿起一张照片,递给阮白釉。“白釉,你看这张。”
那是一张拍摄于某场室内晚宴的照片,光线略显昏暗,但人物清晰可辨。照片中央,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正举杯微笑,他的相貌与他们之前找到的关于威廉的模糊资料有几分吻合。而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着墨绿色丝绒旗袍的东方女子。
那女子身姿曼妙,旗袍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她微侧着头,看向威廉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丝礼节性的微笑,但那双美丽的凤眼中,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忧郁。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温婉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那张瓜子脸越发清丽动人。
“苏婉……”阮白釉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是脱口而出。虽然没有任何明确的标识,但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这就是她!这就是那个施下百年诅咒的女子!她的容貌,她的气质,与阮白釉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碎片影像奇异地重合,带来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冲击。
沈青临的目光也紧紧锁在那女子的脸上,又移向她身旁的威廉,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他们。”
但更让两人震惊的,是照片的背景。在威廉和苏婉身后不远处的一张小圆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套白底描金、带着繁复花纹的茶具!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那独特的器型,那杯碟壶的组合,与他们在拍卖行和实验室里反复研究的那套骨瓷茶具,几乎一模一样!
“茶具……”阮白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照片上那冰冷的影像。
“看来,这套茶具从那时起,就和他们联系在一起了。”沈青临的语气凝重。
就在这时,阮白釉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照片的边缘,靠近角落的一个地方。那里光线更暗,似乎还有些许冲洗时的瑕疵,但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柱子的阴影里,半个身子被遮挡。那身影看起来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打扮似乎与宴会上的其他人有些不同,更像是侍者或者工作人员。
真正让阮白釉如遭雷击的是,尽管那身影模糊不清,面容更是难以辨认,但那侧脸的轮廓,那身形的感觉……竟然和她自己,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阮白釉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心脏狂跳不止。怎么会?怎么可能?
沈青临也注意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先是仔细观察了那个身影,又猛地看向阮白釉,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那相似度,绝非简单的巧合!
“霍先生,”沈青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他指着照片边缘的模糊身影,“这个角落里的人……您有印象吗?或者说,这张照片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
霍明放下放大镜,凑过来看了一眼,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辨认。“哦……这个啊,”他用指尖点了点那个模糊的影子,语气随意,“老照片嘛,边角有点瑕疵很正常,可能是当时镜头眩光,或者后期冲洗的问题,留下个鬼影罢了。也可能是哪个不重要的小角色,佣人或者侍女什么的,恰好站在那里。这种老照片,焦点都在主要人物身上,边边角角的东西,谁还在意?”
他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但落在阮白釉和沈青临耳中,却更添了一层诡异。鬼影?不重要的小角色?可那轮廓分明与阮白釉如此相似!
阮白釉怔怔地看着照片,看着那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模糊身影,仿佛看到了一个跨越时空的幽灵,正从泛黄的纸张中凝视着她。她与苏婉的联系,她空白的过去,威廉家族的诅咒,那套渗血的骨瓷……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因为这个模糊的身影,被拧成了一股更加复杂、更加令人心惊的绳索,紧紧地缠绕住了她。
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是谁?她和苏婉,和这场百年的恩怨,到底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青临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阮白釉冰冷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稍稍回神。他看向霍明,眼神锐利:“霍先生,这张照片,我们可以借用或者翻拍吗?它对我们的研究非常重要。”
霍明看了看沈青临,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阮白釉,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可以翻拍,”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阮丫头,有些旧物,承载的东西太重,看得太深,未必是好事。”他的话意有所指,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离开“拾光阁”时,雾气似乎更加浓厚了。手中那张翻拍的照片仿佛有千斤重。照片上的苏婉依旧带着那抹疏离的微笑,威廉意气风发,骨瓷茶具静静地摆放着,而那个角落里的模糊身影,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阮白釉的心头。
“看来,我们不仅要寻找苏婉的过去,”沈青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也要开始寻找……你的过去了,白釉。”
阮白釉抬起头,看向沈青临,眼神复杂。恐惧、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命运推着走的决绝。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这张照片,不仅是揭开苏婉和威廉恩怨的关键,更是打开她自身谜团的钥匙。
前方的路,依旧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但那张老照片,如同投入黑暗深潭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必将牵引出更多沉睡的秘密。苏婉的怨歌,似乎找到了新的共鸣者,而这首歌,才刚刚唱到最撕心裂肺的段落。真正的探索,那指向自身过去的、血脉相连的探索,才刚刚拉开血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