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井寒潭脱险羽,暗巷魅影逐迷途。
青砖苔滑寻秘径,蓝光引渡入虚无。
********************************************************************************************************************************
井口的危机最终并未降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声响之后,除了愈发浓重的死寂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再无其他动静。仿佛那潜藏在黑暗中的窥视者,仅仅是宣告了一下它的存在,便又隐匿于无形,留下无尽的猜疑和寒意。沈青临和阮白釉在极度的紧张中等待了许久,直到确认井口再无异响,那股被锁定的感觉也渐渐淡去,才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沿着湿滑、布满苔藓的井壁,艰难地攀爬了上来。
重回地面,腐朽庭院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和败叶的气息,却也让他们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没有片刻停留,迅速离开了那座弥漫着死亡与不祥的荒废庭院。那本日记被沈青临小心地收好,成了他们离开那片绝望之地后唯一的慰藉和最重要的指引。
根据日记中那些模糊不清、断断续续提及的地点描述——“靠近码头的旧区”、“水汽氤氲的石板路”、“挂着褪色灯笼的茶馆拐角”,再结合雾港市的地图和沈青临对这座城市阴暗角落的了解,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一条名为“墨鱼巷”的古老巷弄。
墨鱼巷,光听名字就透着一股湿滑、幽暗的气息。它蜷缩在雾港市繁华霓虹的背后,像一条被遗忘的血管,连接着早已衰败的旧港区。这里是现代都市光鲜亮丽之下的阴影,保留着老上海的逼仄格局,又被赛博朋克式的颓废霓虹和无处不在的湿气所浸染。
当他们驱车抵达墨鱼巷附近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和高楼的缝隙,却被巷口氤氲的水汽和低垂的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几抹惨淡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海水的咸腥、劣质燃油的刺鼻、食物腐败的酸臭,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从墙基石缝里渗透出来的陈年霉味。
两人下了车,沈青临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外套,将那本重要的日记本贴身放好。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巷口的环境,那双做法医时锻炼出的眼睛,总能捕捉到常人忽略的细节。巷口的墙壁上涂鸦层层叠叠,最新的覆盖着旧的,色彩混乱而肮脏。几根残破的霓虹灯管无力地闪烁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墨鱼茶馆”几个歪斜的繁体字映照得鬼气森森。
阮白釉则微微蹙眉,她对气味和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这里的空气让她感到胸口发闷,那种腐朽、停滞的感觉,与之前在幽井底部的感受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刺骨的阴寒,多了几分人世间的污浊。她拢了拢自己的风衣,下意识地靠近了沈青临一些。经历了井底的惊魂,她对这种幽暗逼仄的环境充满了戒备。
“就是这里了。”沈青临低声道,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沉闷,“日记里提到的几个特征都能对上。小心点,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什么都可能发生。”
阮白釉点了点头,目光警惕地望向巷子深处。巷道狭窄而曲折,两侧是斑驳的老旧楼房,墙皮大片脱落,露出内里暗红色的砖石,像是凝固的血痂。家家户户的窗户大多紧闭着,即使有开着的,也挂着厚重肮脏的窗帘,阻挡了窥视的目光,也隔绝了内里的秘密。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飘荡,投下摇曳的影子,与墙壁上模糊的水渍交织在一起,在昏黄的路灯光线下,幻化成各种奇诡的形状,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他们并肩走入墨鱼巷,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被两侧高墙吸收、扭曲,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空洞。脚下的青石板因为常年潮湿而变得异常湿滑,缝隙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和绿色的苔藓。头顶是蛛网般交错的电线和管道,不时有水珠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某种节拍,敲打在人的心弦上。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空气里的霉味也越发浓重。他们仔细对照着日记里那些模糊的描述,寻找着可能的线索。“……祭坛……井边……”阮白釉轻声念着日记里的词语,试图将它们与眼前的环境联系起来,“这里没有井,但这种潮湿和阴暗的感觉……”
沈青临的目光则在两侧的墙壁和门扉上逡巡。这里的门牌大多已经锈蚀不清,许多门户紧闭,门上贴着褪色的符纸或是小广告,显得破败而萧条。偶尔有几扇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昏暗的灯光和隐约的人声、麻将声,但都带着一种与外界隔绝的漠然。
“日记里提到,那个女人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她的住所应该很隐蔽。”沈青临分析道,“不会是临街的铺面或者住家。”
他们放慢了脚步,更加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阮白釉注意到墙角堆积的垃圾,大多是些食物残渣和废弃的包装,但其中似乎混杂着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她蹲下身,借着沈青临打过来的手电光,拨开一层油腻的塑料袋,看到下面有一些碎裂的白色碎片。
“青临,你看这个。”她轻声道。
沈青临立刻凑过来,用镊子小心地夹起几片碎片。在手电光下,那碎片呈现出温润的光泽和细腻的质感,边缘虽然沾染了污垢,但依然能看出其原本的精致。“骨瓷……”沈青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和我们在庭院里发现的那些很像,但似乎更……新一些?”
这些碎片不像庭院里那些饱经风霜、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残骸,它们虽然也碎裂了,但断口相对齐整,颜色也更洁白一些,显然是更近期被丢弃在这里的。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一振。这说明他们找对地方了,至少,与骨瓷相关的事物,确实曾在这条巷子里出现过。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从前方不远处的拐角传来。那声音很细碎,像是衣袂摩擦墙壁的声音,又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交换了一个眼神。沈青临迅速将骨瓷碎片收好,示意阮白釉跟上,两人放轻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巷道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光线更加黯淡。他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拐角处空无一人。
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壁灯,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让那里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