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如尘拂不去,裙宴留仙影迷离。
骨瓷凝怨三代恨,异客孤魂何处依。
*********************************************************************************************************************************
前往何松年老先生居所的路上,车窗外的雾港市流光溢彩,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斑斓倒影,现代化的喧嚣与某种挥之不去的陈旧感奇异地交织。
车内却异常安静。
阮白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那枚铜钱带来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留仙裙宴……”她轻声重复,这四个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敲击着她的神经。
沈青临握着方向盘,目光沉稳地注视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在变幻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
“何老先生的语气听起来很凝重。”
“嗯。”
“似乎那场宴会,不仅仅是报纸上轻描淡写的‘名流雅集’那么简单。”
沈青临没有立刻回应,车厢内的沉默被引擎的低吼填充。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民国时期的雾港,风云际会,鱼龙混杂。”
“一场看似普通的宴会,背后可能牵扯着复杂的利益纠葛,甚至是不为人知的交易。”
“周家当时在雾港势力不小,能让他们讳莫如深的事情,必定不寻常。”
阮白釉的心微微收紧。
何老先生的住处位于老城区,一栋颇有年头的西式洋楼,外墙的砖石在岁月的侵蚀下呈现出深沉的暗红色,爬山虎的藤蔓蜿蜒而上,给这栋建筑增添了几分幽静与神秘。
与周围喧闹的街市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时空。
佣人引着他们穿过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小花园,进入客厅。
客厅的布置典雅古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旧书墨的气息。
何松年坐在宽大的红木扶手椅上,穿着一件深色的中式褂子,精神矍铄,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茶香袅袅。
“坐吧。”何松年抬手示意,声音略显沙哑。
两人落座,佣人奉上清茶。
“何老先生,冒昧打扰了。”沈青临率先开口,语气恭敬。
何松年摆摆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沈小子,你上次问起周家那套茶具,我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后来仔细想了想,才记起一些关于‘留仙裙宴’的传闻。”
他的目光落在阮白釉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特别是……那位周小姐。”
阮白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何老,您想起了什么?”她急切地问。
何松年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似乎在组织语言。
“留仙裙宴,当年可是轰动一时。”
“据说是周家老爷子为了给他最疼爱的女儿庆生,在自家临海的别苑举办的。”
“请柬发遍了雾港的名流显贵,甚至还有不少洋人。”
“场面极其奢华,报纸上都登了好几天。”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
“但是,那场宴会之后,就出事了。”
“什么事?”沈青临追问。
“具体的,没人说得清。”何松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报纸上只是含糊地说,宴会圆满结束。”
“可私底下,却有很多离奇的传闻。”
“有人说,宴会上发生了不愉快,牵扯到了洋人。”
“也有人说,周家小姐在那晚之后,就性情大变,深居简出。”
“更邪乎的说法是……那晚,有人在宴会上失踪了。”
失踪?
阮白釉和沈青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这与报纸上轻描淡写的报道,出入太大了。
“失踪的是谁?”阮白釉忍不住问。
“不知道。”何松年叹了口气。“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说法,没个准信。”
“周家后来对此事讳莫如深,严禁下人议论。”
“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提了。”
“不过……”何松年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
“我倒是听一位故友偶然提起过一嘴。”
“他说,那晚的宴会,似乎跟一件‘不祥之物’有关。”
“不祥之物?”沈青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对。”何松年点点头。“具体是什么东西,他没说。”
“只说那东西邪门得很,是从西洋传过来的,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阮白釉的心猛地一跳。
西洋传过来的……邪门的东西……
难道……
“何老,您说的这件东西,会不会……是一套茶具?”她试探着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何松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知道?”
“我……我只是猜测。”阮白釉掩饰着内心的波澜。
何松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
“有可能。”
“我记得,周家小姐极爱西洋玩意儿。”
“周老爷子为了讨她欢心,没少从国外搜罗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套会‘流血’的骨瓷茶具,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那套茶具是周小姐的心爱之物,留仙裙宴上,她还特意用那套茶具招待了贵客。”
果然是那套茶具!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场被刻意掩盖的宴会。
“那……那位周小姐呢?”阮白釉追问。“您对她了解多少?”
“周家小姐啊……”何松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似是惋惜,又似是忌惮。
“闺名婉仪,周婉仪。”
“是周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才貌双全,是当年雾港有名的美人。”
“性格嘛……听说有些骄纵,但也很是热情爽朗。”
“留仙裙宴之前,她是社交场的焦点,无数青年才俊的梦中情人。”
“可宴会之后,就像变了个人。”
“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愿见人,情绪也变得阴晴不定。”
“后来……后来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没多久就……”
何松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周婉仪。
这个名字在阮白釉的脑海中回荡。
梦里,威廉·阿什福德似乎就是这样称呼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子的。
难道,梦里的那个女子,就是周婉仪?
而她自己,又和周婉仪有什么联系?
正当阮白釉思绪纷乱之际,沈青临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何松年和阮白釉示意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接听。
电话似乎很简短。
沈青临挂断电话,走回来,脸色平静,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何老,多谢您提供的线索,对我们非常重要。”他先向何松年道谢。
“举手之劳。”何松年摆摆手。“希望能帮到你们。”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好,慢走。”
离开何松年的洋楼,坐回车里,阮白釉立刻看向沈青临。
“是……有新的发现了?”
沈青临发动汽车,车子缓缓驶出老旧的巷道,重新汇入现代都市的车流。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
“我委托调查威廉·阿什福德背景的人,有消息了。”
“他们找到了威廉·阿什福德的……后裔。”
阮白釉屏住了呼吸。
这么快?
“他的后裔?”
“是的,一位年迈的英国老人。”沈青临目视前方,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根据初步接触,老人似乎知道一些关于威廉在中国时期的事情。”
“并且……”
沈青临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手里,可能有一件非常关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