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旧书店亮着暖黄色的灯。
推门时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柜台后的老人头也不抬:\"最里边的书架,新到了一批中医古籍。\"
\"陈老怎么知道是我?\"叶徽收起伞,水珠滴落在门口的老式铜盆里。
老人这才抬头,推了推老花镜:\"整个南城,就你一个人进门时连脚步声都没有。\"
书店里弥漫着纸张、油墨和陈年木质书架混合的气息。叶徽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侧,那里堆着几个还没拆封的纸箱。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小心地划开胶带。
箱子里是七本线装书,纸张已经泛黄,但保存完好。最上面那本《明医杂着》的扉页上,赫然盖着\"叶氏藏书\"的朱印。
叶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批书是从苏州一个老宅子里收来的,\"陈老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看到那个印章时,我就想一定要留给你。\"
叶徽轻轻摩挲着那个印章,前世父亲书房里的藏书印,每一方都是他亲手雕刻的。
\"多少钱?\"
陈老摆摆手:\"送你了。\"
叶徽皱眉:\"这不合规矩。\"
\"规矩?\"老人突然笑了,从柜台下抽出一张报纸,\"那你告诉我,捐了三百万给古籍基金会的人,跟我谈什么规矩?\"
报纸文化版赫然印着《青年演员叶徽捐赠全部片酬,助力传统文化保护》的标题。
叶徽无奈:\"媒体动作真快。\"
\"不只是媒体。\"陈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基金会今早发的感谢信,特意送到我这来了。说你是他们成立以来收到的最大单笔捐赠。\"
雨又下大了,敲打着书店的玻璃窗。叶徽抱着那箱书站在屋檐下,黑伞撑开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街角的咖啡店里,两个举着相机的狗仔正对着他疯狂按快门。叶徽视若无睹地走过,却在拐角处突然停下。
\"跟了一晚上,不累吗?\"他头也不回地问。
阴影里走出一个穿牛仔外套的年轻人,尴尬地挠头:\"叶、叶先生,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捐那么多钱?\"
叶徽转身,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你觉得是为什么?\"
\"炒作?立人设?还是...\"
\"因为那些钱很脏。\"叶徽平静地说,\"沾着血,沾着唾沫,沾着这个圈子里最恶心的东西。\"
年轻狗仔愣住了。
\"现在,可以让我安静地回家了吗?\"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叶徽把那箱书放在书房最干燥的柜子里,然后从冰箱取出一包中药。药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时,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叶先生,我是古籍基金会的理事长。\"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老年女声,\"您的捐款我们已经收到了,想邀请您...\"
\"不必。\"叶徽搅动着药汤,\"钱怎么用是你们的事。\"
\"可是...\"
\"如果非要回报,\"叶徽看着窗外的雨幕,\"帮我找一套光绪年间的《叶氏医案》吧。\"
挂断电话后,他端着药碗走到阳台上。雨中的城市灯火阑珊,远处商业中心的巨幕广告屏上,正好切换到《南方雨巷》的宣传片。
画面里的他撑着油纸伞走过青石板路,长衫被细雨打湿。
叶徽仰头喝尽碗里苦涩的药汁。
三百七十二万,买不回前世的叶家老宅,买不到治愈这具身体的良方,甚至买不来一夜安眠。
但它可以买下一间书店的全部珍藏,可以修复几本濒临消亡的古籍,可以让那些和他一样\"不合时宜\"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再多活几年。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