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子时刚过,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叶徽站在老宅斑驳的木门前,铜锁上凝结的冰霜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指尖触到锁眼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经络直窜向心口。
\"少爷回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叶徽转身,看见驼背的老管家提着盏煤油灯,灯罩上积着厚厚的烟垢。老人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叶徽恍惚了一瞬——福伯,前世叶家的老仆,竟然还在守着这座宅院。
\"福伯。\"叶徽下意识用了旧时称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我回来取些东西。\"
\"哐当\"一声,煤油灯从老人手中坠落。玻璃罩碎裂的刹那,火苗突然蹿起三尺高,将门楣上那对门神画像照得纤毫毕现。叶徽瞳孔骤缩——秦叔宝的金锏和尉迟恭的铁鞭,原本鲜艳的朱砂色此刻褪得近乎灰白,武将的面容也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泡过一般。
\"从去年中秋就开始褪色了。\"福伯弯腰捡拾碎片,枯瘦的手指在雪地里摸索,\"老奴找过三拨先生来看,张天师说是宅基不稳,李半仙说是阴气冲撞...\"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可老奴觉得,是这宅子在等人。\"
叶徽伸手抚上门神画像。纸质脆得惊人,指尖刚碰到秦叔宝的铠甲,就簌簌落下几片碎屑。更诡异的是,在褪去的色彩下,竟隐隐透出蛛网般的暗红纹路——那是用黑狗血混合朱砂写就的镇魂符。
\"去准备朱砂、黄纸和雄鸡血。\"叶徽解下围巾,羊绒织物上还残留着京城高级酒店熏香的余韵,\"再拿一坛十年以上的绍兴黄酒,要鉴湖水酿的。\"他顿了顿,\"还有,把我父亲生前用的那套银针取来。\"
老宅的堂屋比记忆中逼仄许多。八仙桌上的红漆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发黑的木纹。供桌上的祖先牌位蒙着厚灰,唯有最上方那个崭新的牌位纤尘不染——那是原主父亲的灵位。叶徽拈起三炷线香,香头无火自燃,青烟笔直上升至房梁处突然打了个旋,形成个小小的烟涡。
\"少爷小心!\"福伯端着铜盆踉跄进来时,正看见叶徽站在八仙桌上,用银簪挑开房梁处的蜘蛛网。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啪\"地掉进铜盆,黄酒顿时沸腾般翻起血色的泡沫。
叶徽跃下桌案,铜盆里的东西已化开大半——是七根缠着黑发的铁钉,每根钉子上都用微雕技法刻着扭曲的符文。福伯吓得连退三步,后腰撞上供桌,震得牌位\"哗啦啦\"倒了一片。最上方那个崭新的牌位摔成两截,露出中空的内里——竟藏着一截发黄的手指骨。
\"七星锁魂钉。\"叶徽用银簪搅动着渐趋平静的酒液,簪尖泛起诡异的青芒,\"钉住门神灵性,再以血咒覆盖...\"他突然顿住,簪尖挑起一片未化尽的黑色物质,在指尖捻开,\"是黑狗心尖血混着棺材土,至少埋在地下三尺处三年以上。\"
窗外骤然狂风大作,吹得窗棂\"咯吱\"作响。煤油灯忽明忽暗间,供桌下的阴影里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福伯的惊叫卡在喉咙里,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衣襟——那些血珠在地砖上自动排列成卦象,正是周易第六十三卦:既济。
\"水火既济,阴阳和谐之象...\"叶徽冷笑,\"施咒的人倒讲究。\"他抬脚碾散血珠,从怀中取出青瓷小瓶,倒出三粒泛着金光的药丸抛入铜盆。
\"轰\"的一声,蓝色火苗窜起半人高。火光中浮现模糊人影,穿着民国时期的月白长衫,面容与叶徽有七分相似。人影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右手反复比划着剑诀,最后指向供桌下方。
火焰倏然熄灭。黑暗中,叶徽听见极轻的\"咔哒\"声,像是机关咬合的动静。他摸黑蹲到供桌前,手指抚过桌底阴刻的八卦图——乾位处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凹陷,形状与他怀中的青铜镜残片恰好吻合。
\"福伯,我父亲临终前可曾留下话?\"
老人哆嗦着划亮火柴:\"老爷只说...等少爷满二十五岁,才能开祖宗密匣...\"火光摇曳中,叶徽看清供桌底部刻着的小字:甲子年庚午月丙戌日。正是他前世咽气的时辰。
第二根火柴点亮煤油灯时,叶徽已经用银针撬开了机关。供桌下的暗格中躺着个褪色的红布包,解开三层油布后,露出半块残破的青铜镜。镜背的\"叶\"字家徽缺了一角,缺口处沾着黑褐色的污渍。
\"这是老太爷的照骨镜啊!\"福伯突然激动起来,枯瘦的手指悬在镜面上方颤抖,\"民国二十六年,老太爷从陕西带回来的,说能照见三世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