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吊灯将拍卖厅照得煌如白昼,叶徽独坐在角落的酸枝木圈椅上。犀角镯在腕间隐隐发烫,这是叶家祖传的辨伪器,此刻正隔着三丈远对展台上的梅瓶发出警告。他垂眼轻转茶盏,雨前龙井的雾气里浮着丝曼陀罗的甜腥——民国二十三年上海黑市最流行的迷魂香。
\"一亿两千万第三次!\"拍卖师的小锤将将落下,叶徽忽然推开茶海。青瓷盏磕在大理石地面的脆响,惊得前排贵妇颈间的翡翠项圈簌簌颤动。
\"劳驾,烦请移开射灯。\"他起身时,竹青长衫的下摆扫过满地碎瓷——那是前件拍品斗彩莲纹盘的残骸。保安正要阻拦,却见鎏金请柬上赫然印着\"故宫博物院特聘研究员\"的钢印,上月他修补《韩熙载夜宴图》时得的殊荣。
展台前的空气骤然凝固。叶徽的指尖抚过梅瓶鼓腹处的缠枝莲纹,十二岁那年的记忆翻涌而来:三叔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勾勒叶家暗记,真正的宣德釉里红需用麻仓土,烧成后莲心必藏三缕冰裂纹,仿若佛陀低眉时的天眼。
\"诸君请看此处。\"他屈指轻叩瓶腹,声如古刹晨钟。原本浑然一体的釉面竟在聚光灯下绽开蛛网细纹,细看竟是九瓣莲花暗合河图之数。后排穿唐装的老者猛然起身,袖中黄铜罗盘当啷坠地。
拍卖师额角沁出冷汗:\"叶先生,这可是苏富比专家团...\"
\"昭和十三年,奉天官窑。\"叶徽截断话头,突然抄起侍者托盘里的红酒泼向梅瓶。殷红的酒液顺着莲纹蜿蜒而下,在场内此起彼伏的惊叫中,釉面竟浮出点点朱砂,如血泪斑斑。
穿唐装的老者突然暴喝:\"八嘎!\"东洋刀寒光出鞘的刹那,叶徽旋身用拍卖图录格挡。精装铜版纸生生切入刀身三寸,纸页间夹着的元书纸簌簌飘落——那是他方才用瘦金体誊写的《格古要论》。
碎瓷如雨纷坠。叶徽凌空接住片带火石红的残片,裂纹间赫然藏着\"奉天承运\"的暗刻。这是伪满洲国官窑的标记,他曾在长春溥仪旧宫见过类似的残器。当年叶家三房正是因私造御瓷被逐出族谱,未料百年后竟成他人构陷的毒饵。
\"叶先生小心!\"拍卖师突然扑来。钢弩破窗的厉啸擦着叶徽耳际掠过,箭簇钉入《拍卖须知》的免责条款,尾羽犹自震颤。他反手掷出残片,锋利的瓷缘削断悬吊水晶灯的银链,三千颗施华洛世奇水晶轰然坠下,在满地釉里红碎片上炸开漫天虹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