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天,画坊的酸角树爆出第一簇新芽,嫩红的芽尖上还沾着残雪,像极了师父案头的朱砂笔。我握着竹笔给老妇人的画像题字,窗外忽然飘来阵细碎的铃声——不是画坊的铜铃,是寺院檐角的风铎。
快递员送来个木箱,拆开时惊见满箱干松枝,每根都缠着红绳,绳尾系着张小纸条:“雷洞坪捡的,可焚可刻。”最底下是个油纸包,松饼裂着熟悉的缝,只是这次多了份手写的食谱:“面粉九分,蜜糖一分,念‘阿弥陀佛’九声再揉面。”字迹被油浸透,晕成温柔的团,像极了师父笑时眼角的纹路。
午后阳光正好,我在酸角树下支起画架。隔壁的孩子们嚷着要画像,于是画布上多了跳皮筋的小姑娘、追蝴蝶的男孩,还有蹲在墙角给蚂蚁搭“桥”的聋哑少年。他们的影子落在草地上,与酸角树的阴影交织,成了张天然的“光织网”。
聋哑少年忽然指着天空比划,我抬头,只见群鸽子掠过画坊上空,翅膀切割阳光的样子,像极了师父教我“藏锋”时的笔尖。少年掏出裤兜里的糖画——是去年老匠人临终前给他的,虽已融化变形,却依旧闪着琥珀光。他在纸上写下:“鸽子衔着光。”
傍晚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是寺院的疗愈师。她背着竹篓,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和几本绘本:“长老说,你的画能救人。”绘本里夹着张便签:“昨日见一患儿观你画中糖画,竟展颜一笑。医曰:心有光,病自消。”字迹力透纸背,“光”字的竖弯钩拖得老长,像极了金顶垂落的佛光。
深夜整理草药时,发现竹篓底躺着粒酸角核,核上刻着“渡”字,红绳系着片菩提叶。我忽然想起师父讲过的“波罗蜜”,不是生硬的渡化,而是像酸角核埋进土里那样,默默给人生根的力量。煮药的陶罐冒着热气,陈皮香混着酸角叶的清苦,竟调出了记忆里寺院伙房的味道。
凌晨时分,画坊的灯忽然灭了。摸黑找蜡烛时,听见窗外有簌簌声,原来是小沙弥们借着月光在酸角树下埋东西。“别出声,”最小的沙弥递来支手电筒,光束里飘着细小的金粉,“我们在种‘佛光种子’。”所谓种子,不过是些彩纸剪的星星,还有刻着“平安”的酸角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