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号在山脚下的茶寮里住了三日(1 / 2)

我在山脚下的茶寮里住了三日,每日清晨都去溪边看酸角树。树桠上的红绳被山风编得更紧实了,新抽的嫩芽蜷着,像支支未开的毛笔。茶寮老板娘总在灶台边哼川剧,油烟裹着辣子香钻进窗缝,把我笔记本里的墨香熏得暖融融的。

第四日清晨,我被骤雨惊醒。檐下的雨帘织得密,远处峨眉山隐在灰雾里,金顶只剩一点模糊的白。老板娘往灶里添柴,火塘噼啪响着:“这雨怪得很,前几日还晴得能晒笋干。”我摸出怀里的桂花包,油纸竟有些潮了,凑近闻时,甜香里混着雨气,像极了师父屋里的味道——每次暴雨前,他总把抄经卷搬得离窗口远些,说墨怕潮,人心却要经得起湿。

雨到午后才停。我踩着泥泞往溪边跑,远远看见酸角树旁蹲着个身影。灰袈裟下摆浸在泥里,拐杖斜倚着树干,正是师父。他手里攥着截断绳,红绳的断头还滴着水——是今早被风扯断的。

“就知道你要来看树。”他抬头时,眼镜片上蒙着层水雾,不知是雨还是汗。我想扶他起来,却被他摆手拒绝,“坐着好,接地气。”他指了指树根旁的小水洼,里面漂着片嫩叶,“你看这叶子,落在泥里是肥料,漂在水上是舟船,在哪儿不是修行?”

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放着个油纸包,边角渗着油星。打开一看,是四个黄澄澄的酥饼,表皮裂着糖霜:“寺里新制的,你尝尝。”咬下去时,陈皮的辛香混着蜂蜜的甜在舌尖漫开,和记忆里他偷偷塞给我的夜点心一个味道——那时我总在藏经阁抄经到深夜,他就揣着酥饼来,说“墨要浓,人不能空”。

“明日该下山了。”他用拐杖拨弄着水洼里的落叶,“知道为什么留你到雨停?”水面映出他眼角的皱纹,像蛛网粘了露水,“雨落时,佛光藏在云里;雨停了,光才会在水洼里晃。人在苦里闷着,容易钻牛角尖,等雨过了,回头看,苦都成了光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