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苏宁警觉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餐馆油烟机坏了,满屋子味。”
挂掉电话,苏宁皱眉思索着养父反常的警告。
路过报亭时,一份《唐山商报》头版吸引了他的注意:《赵氏集团陷股权纠纷,昔日大佬齐凤年出狱发声》。
照片里,一个独眼老人正在记者会上慷慨陈词,身后站着的年轻人好像并不简单。
要知道马赛克这东西不是乱用的,能有这荣幸的都是个顶个的人才。
不过想到自己的那个亲生父亲人际关系特别复杂,有一两个大人物做仇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宿舍楼下,那辆哈雷摩托在夕阳中泛着冷光。
苏宁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油门拧到底,能不能甩掉这些如影随形的烦恼。
……
接着苏宁便是立刻给沈佳宜发了信息,解释周六不准备回市区了,约定一起去参加学校的法语角。
周六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宿舍。
苏宁对着镜子系好衬衫第三颗纽扣,又解开,最后决定只系最下面两颗。
他喷了点古龙水,又在手腕处抹开,露出了一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腕表。
手机屏幕亮起:【法语角9点开始,我在文澜楼前等你^_^——沈佳宜】
苏宁嘴角不自觉上扬。
昨天才和这个学姐分开,没想到今天会这么期待见面,可见学弟泡学姐很是有戏。
他抓起准备好的《小王子》法文原版塞进背包,突然听见上铺齐树根的坏笑:
“苏宁,约会啊?”
“法语角。”苏宁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穿这么骚去法语角?”齐树根把“角”字拉得老长。
“我看你才是最骚的。”
回应他的是关门巨响。
九月的校园弥漫着桂花香。
文澜楼前的喷泉边,沈佳宜正低头调整录音设备。
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连衣裙,发梢别着枚银色枫叶发卡,在晨光中像幅莫奈的油画。
“学姐。”苏宁在五步外站定。
沈佳宜转身时差点碰倒三脚架。
她手忙脚乱去扶,却被苏宁抢先一步稳住设备。
两人手指短暂相触,沈佳宜耳尖立刻红了。
“设备很专业啊!”苏宁自然地退后半步,“学校提供的?”
“我、我自己买的。”沈佳宜结巴了一下,“在做法语播客,想录些素材。”
“挺好。”
她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和洗发水味道混在一起。
苏宁突然想起苏大强餐馆后厨那棵金桔树,也是这种清爽中带着微苦的气息。
法语角设在湖畔长廊。
二十几个学生围坐成圈,中间站着外教马修,个红胡子魁北克人。
他看见苏宁就热情招手:“Notre superstar!(我们的明星!)”
沈佳宜惊讶地眨眨眼:“苏宁,你认识马修老师?”
“上周帮他翻译过论文。”苏宁小声解释,却被马修的大嗓门揭穿:“苏救了我们的魁北克文化节!他翻译的民谣歌词比原版还美!”
在场学生齐刷刷看过来,沈佳宜的目光最灼热。
苏宁耳根发烫,赶紧拉着她坐到角落。
自由交流环节,马修把大家分成小组讨论《局外人》的开篇。
和苏宁、沈佳宜同组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和两个法国留学生。
“Je pense que meursault...(我认为默尔索……)”沈佳宜刚开口,就被金发留学生皮埃尔打断:“désolé, mais ton accent...(抱歉,但你的口音……)”
他做了个夸张的皱眉表情,引得同伴发笑。
沈佳宜顿时卡壳,手指绞紧了裙摆。
“ton fran?ais est très mignon, me les chansons de Stromae.(你的法语很可爱,像斯特罗姆的歌。)”苏宁突然插话,然后转向皮埃尔,“Et toi, tu parles me un vieux dictionnaire.(而你,说话像个老字典。)”
皮埃尔脸色变了,在法语文化中,这简直是终极羞辱。
马修在一旁憋笑憋得胡子直抖。
“merci……”沈佳宜小声说,桌下的膝盖轻轻碰了碰苏宁的腿,又触电般缩回。
讨论渐入佳境。
当沈佳宜谈到加缪笔下的阳光象征时,苏宁惊讶地发现她读的竟是1942年的初版本。
两人越聊越投机,完全忽略了其他组员。
“你看过加缪写给德国友人的信吗?”沈佳宜眼睛发亮,“他在信里说默尔索其实……”
“其实是他见过最阳光的抑郁症患者。”苏宁接上,“那封信现存于……”
“巴黎奥赛博物馆手稿部!”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而笑。
活动结束时已近中午。
沈佳宜收拾录音设备,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苏宁注意到她后颈有一颗小痣,随着低头动作时隐时现。
“学姐,”他鬼使神差地问,“听说校外新开了家塞纳河咖啡馆?”
沈佳宜手一抖,麦克风掉进包里:“啊?嗯……好像是……”
“老板是里昂人,甜品师在Fauchon工作过。”苏宁装作若无其事,“要不要去试试?正好继续聊加缪。”
梧桐树的影子斑驳落在两人之间的石板路上。
沈佳宜低头盯着自己的白球鞋看了三秒,突然抬头:“你请客?”
“当然。”
“那我要吃最贵的马卡龙。”她皱皱鼻子,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苏宁心跳漏了半拍。
“好!满足你。”
他们沿着林荫道往校门走,沈佳宜的裙摆偶尔擦过苏宁的牛仔裤。
路过公告栏时,苏宁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是沐红鲤和她的闺蜜团。
“不好意思哦。”沐红鲤甜甜地说,眼睛却盯着沈佳宜,“沈学姐也学法语的呀?”
沈佳宜下意识往苏宁身边靠了半步:“我……我是学西语系的。”
“难怪口音这么重呢。”沐红鲤掩嘴轻笑,她身边的女生们发出窸窣的笑声。
苏宁正要开口,沈佳宜却突然挽住他的胳膊:“mais on s'en fout, n'est-ce pas?(但我们不在乎,不是吗?)”
她发音标准得惊人,挽着苏宁大步离开。
而两人身后的沐红鲤和她的闺蜜团就是脸色很难看了。
转过拐角,沈佳宜立刻松手,脸红得像她包里那本《局外人》封面:“对不起!我……”
“学姐法语明明很好。”苏宁轻笑,“为什么在皮埃尔面前装小白兔?”
沈佳宜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我故意的……想看看你会不会帮我。”
她偷瞄苏宁的反应,“齐树根说你对女生都很绅士。”
“齐树根那小子……”苏宁不由得愤怒的磨牙。
却看见沈佳宜得逞的笑容,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塞纳河咖啡馆的蓝白雨棚下,他们聊到日落西山。
当沈佳宜说起想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时,苏宁发现自己在备忘录记下了这个地名;当沈佳宜无意间提到喜欢银杏叶书签时,他立刻想起公司楼下那棵百年银杏。
回校路上,暮色渐浓。
经过文澜楼时,沈佳宜突然站定:“下周六……还来法语角吗?”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银色枫叶发卡在路灯下闪烁。
苏宁想起《小王子》里那句话:如果你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开始我就感到幸福。
“来。”他轻声说,“而且我准备了一份魁北克民谣的翻译稿,想请学姐指教。”
沈佳宜眼睛亮了起来,像塞纳河上的粼粼波光。
他们在宿舍楼前道别,两个人都故意走得很慢,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个下午再延长一些。
苏宁回到宿舍时,齐树根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哟!法语角这么晚才结束?”
“嗯。”苏宁把《小王子》放回书架,嘴角还挂着笑。
“苏宁,”齐树根突然坐直,“你是不是恋爱了?”
“为什么这样问?”
“哼!浑身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嫉妒使人心里扭曲!你小子是没救了。”
“太气人了!这才开学几天,你就脱单了,说好的一起做单身狗呢?”
“无聊!谁和你约定了?”
窗外,上外的钟楼敲响十下。
苏宁摸出手机,给苏大强发了条短信:【爸,油烟机修好了吗?】
此时的苏宁感觉奇怪了起来,真的把苏大强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但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在期待明天的太阳升起,就像普通大学生期待约会那样简单纯粹。
沈佳宜的晚安短信恰在此时到来:【今天超开心!pS:皮埃尔说你法语像巴黎街头小混混,这是夸奖吗?^_^】
苏宁笑着回复:【在法国,这是最高赞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