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儿子

扬州城的血腥味还未散尽，李承乾已坐在行宫偏殿翻检隐杀的卷宗。</p>

案上堆着三叠簿册，最上面的那本记录着昨夜牺牲的十七名隐杀名录，墨迹未干的地方被指腹蹭得发毛。</p>

“陛下，这是今日卯时的搜捕清单。”</p>

一名隐杀的人单膝跪地，玄色劲装的袖口还沾着泥浆。</p>

他是黑夜的副手，代号“寒刃”，面具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p>

那是十年前替李承乾挡刺客时留下的。</p>

李承乾没抬头，指尖点着名录上的“陈三”二字问道：</p>

“这个少年是怎么死的？”</p>

寒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p>

“回陛下，陈三在栖霞寺搜捕时，为护寺里的孤儿，被王氏私兵的毒箭射中......”</p>

“毒箭？”</p>

李承乾猛地抬头，卷宗被他攥出褶皱，</p>

“昨日不是说箭簇只淬了麻药吗？”</p>

“是属下失职。”</p>

寒刃叩首在地，</p>

“后来才查明，王氏从西域购了见血封喉的毒液，藏在栖霞寺的佛像里。”</p>

殿内瞬间死寂一片，只听得见烛火的噼啪声。</p>

李承乾突然起身，一脚踹翻案几，簿册散落一地。</p>

“废物！”</p>

李承乾怒吼一声，</p>

“黑夜教你们的搜检之术都喂了狗？</p>

连佛像的空心底座都不会查？”</p>

寒刃额头抵着青砖，血珠顺着刀疤滑落下来。</p>

“属下罪该万死！</p>

但陈三......他若不护着那孤儿，本可以躲开的。”</p>

李承乾的怒火骤然僵住。</p>

他弯腰捡起散落的名录，陈三的籍贯写着“并州”，旁边画着个小小的银号标记。</p>

那是隐杀卫里的寒门子弟特有的记号，意味着这人曾受过银号的恩惠。</p>

“把孤儿安置到银号的义仓。”</p>

他声音发哑，重新坐下，</p>

“让李福派来的主事亲自照看。”</p>

寒刃刚要领命，却被李承乾叫住：</p>

“你们都觉得朕昨日的旨意太狠了？”</p>

偏殿的阴影里陆续走出七名隐杀卫，都是黑夜一手带出来的老人。</p>

他们摘下面具，露出或狰狞或沧桑的面容，齐声回道：</p>

“不敢。”</p>

“不敢？”</p>

李承乾冷笑一声，</p>

“可你们搜捕时，故意绕开了三家与士族有牵连的商铺。</p>

别以为朕不知道。”</p>

他从袖中掏出听风楼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着哪家商铺藏了兵器，哪家替王氏传递消息，</p>

“说吧，为何手下留情？”</p>

代号“鹰眼”的隐杀上前一步，他的左眼是琉璃假眼，当年为给李承乾传递军情，硬生生剜掉了真眼。</p>

“陛下，那三家商铺的掌柜，曾在永徽十年救过咱们三名弟兄的性命。”</p>

他顿了顿，补充道，</p>

“黑夜统领说过，隐杀的刀要够快，也要够暖。”</p>

李承乾的指尖在案几上敲出闷响，敲到第三声时突然停了：</p>

“把商铺的掌柜带过来，朕要亲自问他们。”</p>

半个时辰后，三个瑟瑟发抖的掌柜被押进了偏殿。</p>

为首的绸缎庄掌柜认出李承乾龙袍上的血渍，腿一软就瘫在地上：</p>

“陛下饶命！</p>

那些兵器是王氏强塞过来的，小的不敢不收啊！”</p>

“强塞？”</p>

李承乾把玩着黑夜留下的青铜面具，</p>

“那你们为何不向隐杀报信？”</p>

粮铺掌柜颤声道：</p>

“王氏说，若敢报信，就烧了小的粮仓，杀了小的全家。</p>

那里面存着扬州城三成的越冬粮啊！”</p>

李承乾突然看向寒刃问道：</p>

“查过他的粮仓了吗？”</p>

“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