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赵枢

孟蹊决定亲自去一趟赵家。</p>

门房替他传了话，出来的是一位梳着单髽髻，年龄稍长的婢女，见到他时好像有些意外，只告诉他夫人此时并不得空：“公子有何事，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我必当一五一十地转告夫人。”</p>

那婢女说完便看着他。</p>

孟蹊平生第一次有些不自在。</p>

为什么不自在，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这是她母亲的婢女。</p>

他表示了感谢，那日实在狼狈，来往去庙里上香的人众多，却只有这位小姐帮了他：“那天走得匆忙，我父亲的病耽搁不得，便也没有向府上道谢……”他不能很确定是不是她帮他请了徐医正，却直觉是她，她好像不希望有人知道，随即又道：“我马上要离京，想必往后很难再有机会，便想今日过来……归还小姐那日落下的果珠。”</p>

他伸出手，修长匀称的手里托着一串秀气的薏苡珠串。</p>

婢女冷眼瞧着，也只能暗赞一声真是一副好模样。通身的气质，冰冷如玉，也难怪小姐……</p>

这是一种植物的果实，采摘下来后能串成珠链，去往大音寺的那条路边有很多，有些爱玩儿的小姑娘会拉着同伴去摘了来做成手串。</p>

他手里这串珠子很匀称，果实还是绿色的，一点都不老。</p>

婢女知晓那日府上的小姐确是去庙里上香……摘些玩儿也是有可能的，便收了下来，不过终究有顾虑：“公子，您也知晓，这到底是外头的东西，您交给我，我恐怕也是要给夫人过目的……您不知道，那日小姐从大音寺回来，惹了些闲话，府上老太太命人罚了小姐……”</p>

终究没细说。</p>

孟蹊确是心中震了震。</p>

“不知姑娘现在怎么样。”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p>

“小姐病了些日子，这两日才活泼些。”婢女叹了口气。</p>

她颔了颔首，说完正准备离开，却见不远处走出来两个小厮，正弯腰套马车。门内走来一个穿褐色长衫，书生模样的人，下颌蓄了须，站在石阶上逡巡了片刻，看向了他们这里，又很快走了。</p>

小厮套完了马，正要回府看见她后咧嘴一笑，嘴里喊着张姑姑。</p>

婢女多问了句：“这是谁要出门？”</p>

小厮道：“嗐，是冯先生，冯先生要去趟天津，大爷有事儿要他办。”</p>

张姑姑眼皮子跳了跳，立马闭了嘴，没再多问。</p>

孟蹊看到那人，只觉得那位唤做冯先生的人看向他时很有几分意味。</p>

那是一种审视的味道。</p>

这样的目光他见得多了，并不为然，心下微哂，很快便离开了。他本不该来，听说她是赵家的小姐……赵家的人。</p>

冯先生也是很快到了天津。</p>

大爷传信过来要他去一趟，送信的侍从也没说清楚就走了，他只得匆匆出发。</p>

马车进了天津城，一路往西北隅驶去，他先去了大爷的私宅，府上的侍从却说他在官署：“今儿个周爷提了个犯人回来，这会儿才下了大狱呢，大爷兴许忙着……不过既是唤您来，兴许有什么要紧事，您不然往署衙走一趟，也好过误了事儿不是？”</p>

冯僚想了想，也不多耽搁，桌上的茶也没喝就起身离开了。</p>

到了官署，有衙役引他进去。</p>

牢房阴暗湿冷，进去便觉着后背发凉，他许久不曾来过大狱。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p>

有衙役认得他，调笑了一声：“冯爷，您当年也是刀刃上行走过的，什么没见过，怎么在京里待了几年，进这牢狱都不习惯了呢。”</p>

冯僚笑着摇摇头：“可不是，骨头都松了不少。”</p>

中途不停传来开关锁链的声音，牢房一层压着一层，直到往最深处走去，冯僚这才发现去的是水牢。不时传来惨叫呼号的声音，现在他也适应了，不仅如此，他还有些兴奋的颤栗。</p>

顺着水牢深处看过去。</p>

首先入目的是一个困在铁笼里的男人，浑身湿漉漉的，目光似乎有些麻木，看见他走进来，只微微撩了撩眼皮。</p>

离铁笼不远处放着一把太师椅。一旁是拧着长鞭静立的周述真。</p>

椅上坐了一人。</p>

牢房昏暗无光，冯僚却能辨别出那是谁。走上前去恭敬行礼：“大人。”</p>

那人挥了挥手。</p>

冯僚只好退立到身后。</p>